“夫人,可是在怪我?”

一双手轻轻地覆在柳念雪的肩头,从她手中接过梳子,梳理着一头浓密的秀发。

柳念雪摇了摇头,镜中不能望见来人的全貌,只能照出一个宽阔的身影。

这里已经不是东邪王的大帐了,今夜他们在此休息一夜,明日继续往东赶路。

方才的卫士刚刚擒住东邪王,便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将前来叩见。

那又是一个柳念雪不曾见过的将军,叫黎飞。

姓黎,连姓氏都不是柳念雪熟悉的,必然不是大齐的大族。

用人不拘一格,隐藏自己的实力,直到最后一刻。

这样的裴峰,若不能君临天下,就连她柳念雪都要看不过去了。

可他们的对话,如今却仍清晰在耳。

“南昭战况如何?你怎么亲自率军来了。”

“回陛下,赵将军心存善念,对南昭之俘虏十分优待。可末将以为,战场之上不可有妇人之仁。”说话间,黎飞突然跪倒在地,“求陛下赐末将死罪。”

“黎将军何罪之有。”

“黎飞不听主帅号令,私自下令斩杀了南昭十数万战俘。”

“南昭的小兵,罪不至死。”裴峰的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赵将军仁厚,不肯诛杀末将,又要末将亲率部下赶来接应陛下,将功补过。不过,属下深知自己已犯下弥天大罪,不可饶恕。”

“黎将军,本是南昭前来侵略,我大齐奋力顽抗就是了。如今,倒似我大齐,狠下杀手一般。”裴峰嘴上这样说,面上却毫无责怪之意。

黎飞面上满是愧疚,“末将惶恐,都是末将辱没了大齐仁德之名。”

“看在你今日救了朕的份上,朕便罚你三年俸禄,小惩大诫。你要静心思过,以后不要再犯。”

“多谢陛下饶恕末将性命。”

裴峰那缕微不可查的笑容,一直在柳念雪脑中翻腾,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刻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怎么?夫人觉得为夫做错了?”

梳子被放到了梳妆台上,宽阔的身影退出了镜子能照到的范围。

柳念雪又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沉默,如同无形的刀,正在两人之间挥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让人窒息的气氛,着实令人讨厌。

起身走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此时板着脸,更显刚毅。

他的手,正放在膝盖上,用力的有些发白。

她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手,只觉得那只手明显一颤,随即便反握住自己。

“夫君可还信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信心,却似乎也没有那么有信心。

“你在说什么?我自然信你。”

他不置可否的回答,反让她心口一颤。

“既然信我,为什么要与黎将军,在我面前演这场戏呢……”语气中带了些无奈。

他不禁叹了口气,“那不是演戏给你看的。”

“我知道,那是给天下人看的。只不过,我又何尝不是天下人中的一个。”

“你与他们不同,你是我的妻子。”

他将她搂紧怀里,下巴低着她头顶柔软的秀发。

发香幽幽地钻进他的鼻子,他是如此思念这让他安心的香味。

“既然夫君还信我,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几句话。”

裴峰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你说吧。不过夫人该知道,有些话,我不想听。”

“我明白,只是有些话,我若不与夫君说明白,心中总是难安。”

“说吧。”

“夫君囚禁月戎王与欧阳将军,我明白,如今月戎与南昭未平,若放他们回去,便是纵虎归山。

莫说是天下归一再难图,恐怕这场仗也要打不完了。大齐不怕打,但一直打下去,难免损耗根本。

夫君囚着屹儿和其手下,我也明白。叛国之罪,难免要在午门一刀。

我心中虽然不忍,可其动摇国之根本,我亦无话可说。

只是,屹儿之错,我亦有过,若不是我心怀侥幸,不能及早将屹儿失踪的消息报给夫君。

说不定,屹儿还未出得大齐,就已经被抓回来了。

早就少了这许多的祸端。”

裴峰抚了抚柳念雪的背脊,“你既明白,就不要自责了。这是柳屹的选择,就算他早些被我抓回来,未必就能改变什么。

当年你曾劝我不要带他回来,若我当年听你的,也不至于如今这样麻烦。

不过朕可以答应你,如果可以,朕会想办法留他一命。”

柳念雪叹了口气,“还有……”

“还有,该轮到皇弟了吧。”

他的手有些紧,捏着她的手臂有些疼。

“请夫君听我说完。”

“你可知因为你和裴屿的擅自行动,破坏了我多少计划?”

柳念雪见裴峰生气,只好任由他说下去。

“擅自出宫便罢了,那两个小子也算处理得当,没有人会知道你不在宫中。

可你们倒好,还跑到月戎为质。

那也算了,我已做了打算,只要擒住月戎王,神不知鬼不觉将你迎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你被俘月戎。

可他裴屿又要擅自做主,光明正大以欧阳馨去换你,白白破坏了我的打算。

如今我们身边这些大齐将士,都曾亲见你从战场上回来。

皆知你被俘月戎,连孩子都是在月戎生下来的。

就算我想法子瞒着,又怎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你的清白名誉还要不要了?大齐皇后的清白名誉,还要不要了?”

柳念雪低下头,目光有些闪烁,她有些心虚,裴峰所言不错,本来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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