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宣走了,带着他的两名侍女。他没看见的是,那一处高高的阁楼顶处,白衣翩翩的剑客,坐在屋脊上,手中提着一只翡翠色的青玉酒壶。剑客是不是将酒壶居高,他抬首张唇,透明的酒液便落下成一条丝线,进入他的嘴里。

一滴不漏。

水榭中,来了一群兵士,把已经渐渐陷入疯狂并大喊大叫的季行建拖走,也带走了沉默的季丰延。瞬间,整个季府后院,只剩下那高高在上的白衣剑客,独自一人。

“你是恨你的父亲呢?”白衣剑客轻笑着喃喃自语,“还是恨整个世界呢?”

“可是你为什么要恨……不不不。”白衣剑客连连摇头,“你只是疯了而已。”

他看着头顶那湛蓝的青天,又看着禄州城外远远飘来的散发着腐朽味道的烟雾,他吸了一下鼻子,是战火的味道。他拍拍手,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让这个世界破碎得更加凶猛……你说,好不好啊?”

他的目光,落到了禄州城民安坊的某处。那个正在覃家小院中坐着的目盲道人,抬起头,灰白干枯的眼珠中,仿佛藏着这世界最深的落寞。

目盲道人拿着竹杖,慢慢站起来,离开了覃家小院。

经过整整三年不间断的战火,整个禄州城其实已经成了一片荒废衰败的城池,路上没有行人,屋中无人居住,而那些舍不得离开这里的人们则被城主统一安排到了青玉坊的那些大宅子中。原本居住在那里的大户人家要么很幸运的早早就逃离了禄州城,要么太悲惨被他人杀害人丁断绝。

目盲道人就像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民安坊的破败胡同中,一步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

“你想起自己是谁了吗?”白衣剑客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目盲道人的身旁。

目盲道人茫然地摇头,语气却有些坚决:“贫道不需要想起什么。”

“那你现在能算得出这座城池的未来么?”白衣剑客轻笑着,跟随着目盲道人并肩而行。

目盲道人停下脚步,闭上那深陷眼窝的双眼,鼻息加重,声音像是喉咙里放了一块火炭,嘶哑又带着灼热的风:“贫道的心中,看见这个世间因为浓浓的战火而生灵涂炭,也因为最后的幡然醒悟而变得如世外仙境。但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这个世界始终弥漫着一种挥洒不去的绝望——这绝望深埋于这片土地之中,在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浓浓烈火,将整个世界再次燃烧。”

“所以你不走么?”白衣剑客问道。

目盲道人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白衣剑客没有再跟上去,他拔出背后那泛着淡淡荧光的宝剑,横在身前看了许久,他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当他的神色舒展开来之时,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去,向着王朝京都急速飞去。

他来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中,他看见了皇帝从御花园被一群太监侍女围绕着、搀扶着回到御书房。在御书房中,摆放着一张精心准备的软塌,皇帝在老太监的支撑下,整个人慢悠悠地躺了上去。

几名宫女和小太监提着大量装着冰块的木桶走进来的时候,姓岳的老太监走上前,为闭眼求寐的皇帝盖上一层软软的极舒适的羊绒毯子。

等皇帝的呼吸渐渐平稳,甚至从他的鼻息中响起了细细的呼噜声,老太监挥了一下手,他走在最后,等其他人全部离开后力道极其轻柔地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没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只是,当大门关上后不久,皇帝却睁开眼。他从软塌上慢慢坐了起来,看向那华贵屏风旁的那张椅子。他看了很久,似乎是终于确认了些什么,开口问道:“阁下到这御书房多久了?”

白衣剑客现出身影,他只是略微底下头,对皇帝点头示意。

只不过,他这一次,好像并没有带着兵器。

皇帝从白衣剑客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多余情绪,他有点愤怒,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般,这些眼中对于他来说没有丝毫敬重的人都该死。

所以当有一天他从自己当年立下的那个太子眼神中看不见尊敬的时候,他就下了决心,让自己的这个儿子在最适当的时候死去。

帝王之家,最是无情,不管是老子还是儿子。

“你想要杀我?”白衣剑客看出了皇帝眼中的那一丝杀意,脸上仍然是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甚至连问话的声音也平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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