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者点头,“是啊,如果能有个孩子,现在她就是妃子了。”
“不过皇上又快要有孩子了。”小太监说,“上回不是有个人说的吗?”
役者也记得,点点头,“对啊,不过她没说是谁。”
役者回到椒房宫,该做晚饭了。因为那些女人从不在白天出来,役者们也只在天黑以后给她们送一次饭,天亮之前送一次饭,白天一整天,他们都不会过去。
灶间正烧着大火,锅里滚着热水,几个役者忙忙碌碌的,抱柴、填灶、舀水、加面加盐。
她们看到外面天黑了,就把凉了的饼和汤,还有盐菜和酱都放在殿门口才离开。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躲躲闪闪的出来,好像怕被人看到似的,端着食案就飞快的退了回去。
“主子,吃饭了。”一个头脸都蒙着布的宫女一跛一跛的走进来,她把食案放在阮乔面前。
阮乔也遮住了头脸,她的头发大半都烧没了,用了药以后,新长出来的头皮却不再长头发,不管用了多么好的发油也没用,剩下的头发也很快变白了,现在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一个老人。
她拿起一个饼,撕开泡在汤里,她的嘴唇也烧坏了,虽然现在伤口长好了,但嘴再也闭不住,牙也渐渐变坏,去年掉了好几颗。她现在连饼都吃不动了,只能泡在汤里,泡软了吞下去。
她们在这里相依为命,这个宫女现在还肯服侍她,她已经是这里仅有的几个还保留着理智的人了。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其他活着的人都在恨她。
她站在窗前,天边的漆黑中仿佛突然有人注入了一股青色、红色、紫色,一道道瑰丽的色彩出现在天幕中,就那么一瞬间,美得让她心神都为之所夺,然后就像假的一样,这些色彩都消失了,变成了惨淡的白色,黑夜褪去颜色,白色的光越来越强,她看到了自己放在窗户上的手,刚才在看到那样的美景时,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放在上窗户上,想推开它。
那只手是人的手吗?扭曲的关节,红红白白的皮肤,上面还有一颗颗肉瘤一样的东西。
她迅速把手收回来,避到了阴影里。
凄凄惨惨的哭腔如同破冰般,缓缓从静寂的空气里渗了出来,短短数息间,却像足足过了数年般漫长。疯了的宫女又在放声大哭,因喉咙损伤哭声嘶哑尖利得变了调,仿佛砂纸刮擦金属般让人听了难受。
她们反复用手捶打对方,神经质般重复“我要杀了你”,泪水顺着灼伤变形的脸大颗大颗滚落,面容扭曲到痉挛,因过分抽泣而全身剧烈抖动,转眼音调一变,哽咽中透出无比疯狂的暴戾。这样的场景在椒房宫每日上演,久久回荡,让路过的宫女侍卫听了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睡过了,早上就来晚了。役者匆匆过来,把放在门外的食案上的碗碟都收起来,也来不及把食案收回去打扫清理,直接就把新的食物放上去,上面的汤还有一点点热。
“昨晚的饼……是谁做的?”
门里突然传来一句话,吓得役者手一抖,碗就摔在了地上。她看到窗后有一个人!看不见脸!
“啊!啊……鬼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躲。
阮乔连忙往后站了站,轻声说:“我不是鬼,我只是想问你,昨晚那好吃的饼是谁做的,能不能告诉我?”
役者这才发现是个声音温柔的人,虽然嗓子有些沙哑,但听她说话,就觉得她一定很温柔。她结结巴巴的说:“是我、我做的。”
“你多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吧,我不能出去……我很想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役者见此人不像是疯了的宫女也就没那么怕了,出于可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每日去送饭的时候这个宫女都会出来拿吃食,两人也能简单的聊聊。役者对这柔柔弱弱的宫女心生怜爱,禁不住她的央求总会多说一些。
一日软乔轻声问了句,“陛下还好吗?”
“皇上很好。”役者已经说了很多了,她搅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新鲜事,她说:“对了!上回有一个太极殿的人说宫里有位娘怀孕了,看来宫中要有喜事了。”
那边没再说话。
役者挑着空桶去挑水,突然听到殿中传来撕裂一样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她冲进殿里,一进去就险些摔了一跤,殿里到处是垃圾,到处是灰尘,所有的门窗紧闭,殿中没有点灯,什么也看不见。她越跑越深,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她的头,把她一下子砸倒在地,然后更多的人扑上来拿棍子或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她,她抱住头倒在地上,没处躲没处逃。不知过了多久,这些人停了下来。她倒在地上,肿胀的眼被血浸染。
一个她从没见过的身影施施走来,蹲在面前,她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又温柔又平静。熟悉的丝绢包裹着她的手,她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抬起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帮我做一件事就不杀你。”
役者点点头,眼泪涌出来,恐惧淹没了她。
“怀孕的是哪宫娘娘,你告诉我?”
役者想摇头,她不知道啊,可她不想死,拼命挤出来一句话:“是、是陛下珍爱的女人!是陛下最珍爱的人!”她说完这句话,看到眼前那个温柔的人突然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喉间一凉,她感觉到无数的热流从他的喉咙中流出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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