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户洒进屋中,在窗下的软塌落了一层金光,衬得榻上的大红毡条熠熠生辉。

塌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梅花架子,架上摆着一个白瓷汝窑。

汝窑内几朵柰子花开得正盛,瓣白枝嫩,周遭碧绿的叶子上滚动着晶亮的水珠,簇拥着中间嫩白娇美的花蕊,屋中弥漫着阵阵清香。

边上,女子身着浅白桃色纱裙,外披妃色对襟罩衣,细腰微弯,一手拿着剪子,一手捻着柰子花的绿枝,细细修剪着边上泛黄的叶子。

丫鬟捧着一个玉盘,静静候在一旁,让女子把剪下来的枝叶放入其中。

一室静谧,熏香袅袅。

片刻,门口的红袖软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外头的青衣婢女轻步而进,走到女子身旁,弓腰行了一礼,道:“大小姐,西角院里的林姨娘吵着要出来,动静过大了,您看?”

女子没有抬眸,不紧不慢地剪下最后一叶枯黄,而后又拿起丫鬟递上来的锦帕,细细擦着汝窑开口边沿沾上的薄灰。

锦杳见了不敢多言,在一旁默默候着,而后半晌才听得女子发话。

“让她出来罢。”

锦杳忙应道“是。”

见姜慕姻没再吩咐其他,锦杳便领命退下。

待锦杳走后,那捧着玉盘的丫鬟,倒是没忍住先出了声:“小姐,这林姨娘不过被关了一日,且说院子里还是一样的伺候,吃穿都没少了她的,犯得着这样大阵仗闹腾?奴婢瞧着都觉得着实有些没规矩,何不再关上一阵?”

姜慕姻淡淡抬眸,打量着这小丫头,静默半晌,粉唇微启,突然反问道:“西角院里有人惹着你了?”

香菱一惊,林姨娘的贴身婢女春桃一贯与自己不对付,前些日子还在灶房里与她抢食,但下人间这样的小事香菱哪敢如实道给姜慕姻听,便忙摇头道:“是奴婢多嘴。”

姜慕姻看香菱把头埋得死死的,也不再理些什么,她从来都不信她屋里的人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而香菱这小丫头不出去作威作福已是极好。

且林柳依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为人软弱胆小,没有大的野心。虽有些小家子气,会耍些小心机,但奈何太过愚钝,从未掀起过什么风浪。

后来生下她庶弟,倒更是安分不少,这些年来一直兢兢战战,一心一意侍候着她父亲,也算用心至极。

所以那毒不可能是她下的。

神医必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为了出口气,姜慕姻那日便顺着他的话让人把林柳依禁足了,也算是给足了沧鹤面子。

……

姜慕姻亲自把汝窑细细擦上一遍后,才把锦帕递给香菱,香菱急忙接过,捧着玉盘退出去清洗。

而这时,杏儿也刚好领着人进屋,两人在门口碰了一面,香菱笑着先向杏儿点了下头。

又见杏儿身后带着六名小厮,小厮手上都捧着若些珍物,泛着熠熠金光,香菱便问了声,“杏儿姐姐,这些都是小姐打算送去将军府的吗?”

杏儿“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她在库房挑了大半日的东西,却还是有些担忧,道:“这送将军府的东西不易选,我挑了许久,也就择了这几件,不知能不能合小姐心意……”

香菱听罢,忙宽慰道:“不会的,小姐惯来好说话,杏儿姐姐还是先赶紧把东西拿进去给小姐过目吧。”

杏儿笑笑,掀开软帘,领人走进里屋。

屋内,姜慕姻看着小厮们手上的东西,柳眉微蹙,白皙小脸露着少见的苦恼。

杏儿看得暗暗心惊,弱弱道了声:“小姐,奴婢真的尽力了……”

姜慕姻没说什么,知道杏儿的确是尽力了。

既是要给人送礼,还是送的救命恩人的礼,姜慕姻自然不会马虎了去。可打听一番后,才知道辅国大将军这人刚正不阿,自打回京后,京中权贵送的礼是没一件进得去将军府。

若说为一能顺利进将军府的,便只有当今圣上的赏赐。

据悉霍大将军实在太过无欲无求,屡建军功,却从未主动求过圣上任何东西,而今连建平帝要下旨赏赐,都得变着法子猜霍衍的喜好。

前些日子,建平帝就才大手一挥,又赐了郊外一处宅第给霍衍,十分慷慨,惹得朝中众臣眼红不已……

国公府中珍华宝物虽也不少,可怎么样也比不得御赐之物,而今瞧着杏儿库房里挑了半天,择出来的几样名品字画,茗碗窑瓷,琉璃珐琅……

姜慕姻蹙了蹙柳眉,说真的,这些东西已然十分珍贵,只是她不知为何就还是送不出手,总觉得还少了几分心意。

其实如若可以,她更想亲自登门道谢,但她毕竟是闺中女子,此举自然不妥。

姜慕姻头疼地阖了阖眼,不再看那些东西,转过身去。

谁知一偏头抬眼就见着架上那盆刚刚被她修剪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柰子花。

这花……

姜慕姻微微迟疑,凝了半晌,而后还是抿抿唇,回头看向杏儿,开口道:“再加上这盆柰子花,一并送过去将军府。”

杏儿一愣,意识到姜慕姻所指何物之后,当即急声道:“小姐,这花可是您的心爱之物!您都悉心养了多年了,废了多大的心血,如今这花开得才正正好,当真要……”

杏儿咽了咽口水,看向那盆娇嫩芳香的柰子花,又看了看姜慕姻,眼里情绪异常复杂不甘。

似乎在说:……您真的觉得霍将军是会欣赏花的人吗……真的不怕霍将军辣手摧花吗?

您考虑过柰子花的感受吗!!!

外头凉风拂窗而进,架上柰子花的绿叶突然也轻轻颤了颤......

屋内一片安静。

姜慕姻沉默地看着那盆花,最终还是淡淡颔首,“派马夫和府中两名机灵些的小厮一并把东西送去将军府,记得向霍将军表明是国公府感谢其救命之恩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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