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西欧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神经病的。
被拖进棺材里之前,他大概活了两千岁,其中三分之二里没有神经病。他也记得很多事,记得很多血族,记得很多圣殿的猎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到最后还在,可他总觉得在遇到神经病之前的一千多年,他仿佛一直在漂浮般活着。
不高兴了,厌倦了,他可以随时盖上棺材板,躺在自己有些反感的密闭空间里,再睁眼时,世界一定就不一样了。就像他在好友龙死后伤心不已,复仇之后在棺材里睡了一觉,龙爱的那位公主便成了新的巫妖,他又有了新的友人。
用沉睡去抗拒无聊,用沉睡去面临死别……在遇到神经病之前。
遇到神经病之后,他仿佛是风筝被接上了线。他知道人类的生命十分短暂,圣殿对抗短暂的方式便是封冻,他不愿那个姿容华贵的圣者成为被封冻致死的其中一员,所以每次躺进棺材前他都会想一想,咬咬牙,就能重新坚持醒着。
只要他醒着,对方对于圣殿而言就是珍贵的。
他也就被迫在漫长的清醒时光中,获得一个又一个与圣者相关的消息,那些消息无一例外都闪闪发亮。圣者一路走来,英雄般的,满身光辉,那是阿雷西欧还是人类时梦想中的样子。
可他早已没有做梦的权利了。
“你参与的那些我都记住了,所以我记性挺好的。”阿雷西欧收回思绪,还不忘拉一把自己的记忆力。
圣者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天空色的眼眸里有什么光彩微微一闪,又很快掩去了。
“嗯,我也是。”
他缓缓说道。
阿雷西欧也跟着点了点头,突然,他想起现在在他面前的曾经是个神经病。他记住了神经病曾经参与的事情,因为神经病经历的一切曾是他身为人类时的梦想,而神经病说记住了跟他有关的一切……
阿雷西欧细思极恐,他的“全部记得”和神经病的“全部记得”绝对不是一回事!以神经病后期的扭曲程度,那个“记得”绝对绝对是所有细节都记得的“记得”!是写在本子上半夜还会拿出来翻的“记得”!是当着他的面能拉一遍他昔日所有表情变化的“记得”!
大意了!神经病现在就开始病变了吗!
阿雷西欧悚然起身,戒备的盯着眼前的圣者。
“现在就开始了吗?”
鲁齐乌斯微微一顿,接着状若迷惑的看向他,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再说些什么。
“身为以猎杀你为最终目标的猎人……曾经。”鲁齐乌斯不忘加上补充,“你曾经做过的那些大事,我当然要了解,不如说这是我的功课之一。”
阿雷西欧还未放松警惕,曾经那个神经病带给他的阴影真的太大了。
“那你说说都记得什么……黛尔薇那件事。”
这段记忆他确实已经恢复了,圣者思索一下,缓缓陈述道:
“血荆棘女王黛尔薇……”
他的声线果然很适合陈述历史,因为就算在叙述由血族占据上风的事件,也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他说到女王的清洗计划,说到蝎狮怎样请求阿雷西欧介入,又说到阿雷西欧如何派出四代血族杀死女王,自己则亲自折断银十字,令圣殿颜面扫地。
尽管阿雷西欧没想到蝎狮如何联络上他这事,圣殿居然也能获知前后过程,不过凭神经病现在的叙述,让他缓缓地放松下来。
“就这?”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对面的圣者微微蹙眉,端正的坐着,看起来十分乖。
“难道有什么疏漏吗?”
“不,很全面。”阿雷西欧彻底放心了,神经病现在还挺正常,他们还是可以愉快地相处的。
圣者于是安静的垂下睫毛,反倒是阿雷西欧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不应该因为过去神经病的一些偏激举动,对现在还失忆的神经病抱以偏见,那未免太不公平。
但道歉的话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你……你是不是要睡了?去有棺材的房间?能睡着了吗?”阿雷西欧不得不强硬的转换了一个话题,他看见圣者微微点头,于是果断起身撤。
要不他明天起早点给神经病带早饭,就算道个歉了?阿雷西欧回到自己房间还在想,后来想想自己绝对不可能起得比神经病还早,于是作罢。他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突然贴近门,听到圣者离开的声音。犹豫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掩去了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夜晚的保育中心并非极其安静,相反的,夜行的黑暗生物很多,照顾它们的人也很多,中心灯火通明。阿雷西欧跟在鲁齐乌斯身后,他有意隐藏,现在的圣者发现不了他,阿雷西欧甚至有闲情看向窗外。
他们正一前一后的走过一扇落地窗,海蛇在夜间吐息,艳色火焰漂浮在内海表面,火光倒映着他们的侧影,但这火焰并非昔日的战火,反而尤为温存。
棺材被放在下一层,一间房间专门腾空,用来存放这件万年前的珍贵物品。中心在征得同意之后,取了一些蔷薇用作研究,棺材里却还留着大半,以奇妙的时间魔法凝固,永不凋零的绽放着。
圣者来到棺材前,却并没有急着躺进去休息,反而就靠坐在上面,翻出了一本笔记。阿雷西欧这才注意到,圣者还带了许多其他东西来,好像打算睡前也做些事。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全部拉上,苍银的冷光从裂开的缝隙中投射进来,在地上印出一格一格窗棂的影子。逆光的圣者靠在沉重的棺木上,半扇银白的披风垂落,蔷薇的湿润的月光色气息充塞这片空间,圣者就好像浸没在这片苍银的海洋中,令阿雷西欧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尊书院eizun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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