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芝沉默无声地看着,心里骂他活该,手却一分分紧攥起来。细汗在手心里渗出,很快变成湿腻腻的一层,黏糊糊的让人不舒服,心跳在这种不适里随之加快。
明明觉得他罪有应得,她却好像高兴不起来。苏芝皱着眉头,又忍了会儿,泄气地摇头:唉,算了。
她是想看他吃苦头,若她能亲手给他苦头吃,千次百次她都会乐此不疲。可看他被欺凌,那便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她心下清楚他们欺负他别无其他原因,不过因为他是个外人,性子又不合群罢了。
在这样的局面里,他是无过的那一个,欺负他的才是恶人,冷眼旁观的也是恶人。
她想对他有仇报仇,将一笔笔账都算清楚,却不想让自己因此变成个黑白不辨的恶人。
只是出于私心,她倒是可以多看他惨一会儿。苏芝便定住神,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从一数到十,方气沉丹田,朝着侧旁无人处呼喊:“奶娘!”
她扯着嗓子,抑扬顿挫地嬉笑着喊:“上面好似有几位哥哥在一起玩哩!我要找他们玩,奶娘快一点!抱我上去好不好!”
几丈外正对楚源拳打脚踢的男孩子们无不一怔,当即有人警觉:“有人……好像是阿芝?”
“快跑!”另一人喊道。苏芝便见几个男孩子顺着山路一哄而散,很快就没了踪影。
苏芝舒一口气,拎着裙子吭哧吭哧往上走。这山虽不是野山,但为多留几分山野意趣便没修石阶,只有除掉草木清出来的山道,她这四岁的小身子,爬山好累哦!
待得她走到楚源身边时,楚源还瘫在地上,身子侧躺着,没什么动静。
苏芝绕到他背后,脚尖踢一踢他的肩:“喂,还活着吗?”
楚源浑身酸痛,脑子也昏,耳边嗡鸣不断,一时也没闹明白为何人突然都跑了。听到她的声音,他才回过几分神,睁眼看了看,竭力撑坐起来。
恍惚地缓了几口气,他侧首看她,眉头紧锁着,颇带警惕地问说:“你为什么帮我?”
“嘁。”苏芝水眸一翻,小胳膊抱臂,很有气势地反问:“你可知咱们两个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楚源眉心又皱得更深了些:“什么?”
苏芝下颌微抬:“我是个人。某些人,枉为人!”
这是她早就想说的话。她想说他偏信妃妾枉为人、冷待发妻枉为人、嫡子遭人毒手死在腹中他看都不看一眼枉为人,只是当时却说不得。
如今轻而易举就说了出来,痛快!
楚源顿显恼色,想做争辩,却一下子扯到嘴角被打得青肿的地方,顿时倒吸着凉气噤声。
苏芝在旁边悠哉地睃着他,看着他龇牙咧嘴半晌还没缓过来,终是不耐烦地又踢了踢他:“快起来!他们一会儿再回来怎么办!”
楚源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撑身爬起来,她也不再多说话,转身往山下走去。
山间土路到底不算平坦,苏芝上山时还多留了两分神,下山却大意了。临近山脚时不经意地被一跘,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去。
楚源恰在她身后一步远处,眼疾手快地一拉,提着她的后脖领把她拽住了!
“……”苏芝略显局促,挣扎了一下让他放开。楚源嫌弃地嗤笑:“路都走不好吗?小短腿。”
眼前的小人儿就翻起眼睛来,目不转睛地盯了他青肿的嘴角一息,字正腔圆:“丑八怪!”
“咝……”楚源气结,又不能动手打这么个小丫头,只得指着她干瞪眼。
小短腿不多理他,轻哼一声,就又接着往下走了。
他们走下山时,苏芝的乳母唐氏刚好到女孩子们那边查看情况,见她不在,又听说她往山上去了,便往山这边寻来。
苏芝看到乳母,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奶娘!”她往乳母怀里一扑,唐氏噙笑将她抱起,转而注意到肿了脸的楚源。
“楚公子这是怎么了?”唐氏蹙眉,楚源淡然:“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苏芝扭脸看着他,脆声:“胡说八道!”
楚源一记眼风扫过去,苏芝回过头,往唐氏肩头一趴:“有人打他,好几个人,他打不过,好惨哦!”
软糯糯的声音里,含着只有他能听懂的幸灾乐祸。
这女人……
楚源后槽牙紧咬。
他毫不怀疑,若给她机会,她必会让阖府都知道他挨打的事情,抓住一切机会看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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