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檐走了。顾寻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目送她的背影。她的书又忘了拿起来带上。
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流年。
顾寻瞟了一眼书名，莫名其妙地想到：她是在想念她从前的男朋友？那个让她哀伤哭泣的周慕麟先生？所以对我才忽冷忽热的？她这样的小黄人，应该肯定有好几个男朋友的吧……
想到这，顾寻猛地把书拿过来，一张书笺将落未落。
他赶紧看了一下被标记的那一页，看完不可置信地看了大门一眼，然后：
顾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上面写的是作者的一段自述：
“我现在才明白，凡属严重错误，都有一个共同的性质那就是没有克制感情的冲动。”
克制感情的冲动。
哇哦！哇哦！她这是在克制对我的感情冲动？
2909的房门好好地关上，顾寻爬到了床上，埋头睡觉。
没有洗澡，没有关灯，没有检查房门，没有去想为什么。
好喜悦啊！又好骄傲！自己的呼喊得到了别样的呼应。
那滴泪，果真跟自己有关。
等等，会不会有其他可能？
顾寻生怕乐极生悲，他使劲想，再一个一个破解。他在脑中捋清了她所有的行程，每一段行程都是和自己在一起，并没有其他人参与的可能，捋清这一切之后，顾寻笃定：
叶飞檐，就是对我顾寻，在克制感情的冲动。她担心我小，我幼稚，怕欺负了我，就是这样！
好开心。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多新的问题出来，一天里挤压的疲倦涌上来，他眼皮直打架，裹着被子沉沉睡去了。
心里甜。
只是夜里，依旧不安。浑身挣揣，把虎哥给他上的药很松散，连药棉带绷带，全给蹭掉了。
早上起来，白色的床单上，居然看见丝丝红色的血迹。顾寻懒散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随便呀！这点皮肉伤算什么！
那边安安打了电话来催他上工，他乖乖地冲了一个冷水澡醒神，穿上衣服，自己下楼去找保姆车。楼层到12的时候，外面有人摁停。
顾寻想着，如果是叶飞檐，如果她冲自己笑，自己就立刻不生她的气，还给她搬个梯子让她下台阶！哈哈！
但是，门一开，进来的不是叶飞檐，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相当失望。
女孩貌美小巧，浑身充盈着羸弱乖顺的气息，不过却有着野猫一样的眼神。
女生第一眼是迎着他期盼的亮晶晶的眼神，然后第二眼就看见他转瞬即逝的暗淡，她也有点惊讶，眼神有点收敛下来，有点想和他说话又不敢的架势，最后顾寻要出电梯的时候，她跟在后面小小声地喊了一句：
“顾寻！我是……”
顾寻没有听清她叫什么，只以为她是一个无意撞见偶像的小粉丝。他冲她礼貌地回了个微笑，便自个儿快快下到地库，上了虎哥的车。
上车后，就没劲地往后座一靠，有点萎靡。
虎哥在后视镜里看了顾寻一眼。
顾寻让他看。虎哥在他心里不是别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虎哥把叼在嘴里没点火的白烟咂摸瘪了烟嘴。后来到公司看见了叶飞檐，直通通杵了一句：
“现在的老板，还要贴着脸讨员工欢心吗？”
说完眼神指了顾寻一眼。
叶飞檐秒懂。一个人真有职业精神的话，就不会拿个人感情掺杂在工作中，尤其是当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时候，更不应该节外生枝，变本加厉。
叶飞檐，尽你的本分，履行好保护他的承诺就可以了，不要再多余做些有的没的。
虎哥提醒得很及时！叶飞檐打算跟他说明白自己的顾虑，顾寻有权知道成人世界的规则，如何保持距离他也应该有自己的决定权。
再说感情的事，虽然他们还谈不上有多浓的男女之情，但往广义上来说，只要涉及到感情的方面，多半应该是年纪大的那个负责任，不是吗？
夜里收工，虎哥带了小龙虾和啤酒送上了2909。应付似的喊了叶飞檐一嗓子，叶飞檐这些天都是拒绝的，今天却答应了。
虎哥没说什么，只是叶飞檐进来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
顾寻一脸写着开心，赶紧坐到沙发角落，空出中间位置给了叶飞檐，好像她才是大。
叶飞檐一只一只地剥虾，顺手全放在顾寻的碗里，早就饿了的顾寻乐得顾不上其他，埋头就是吃，汗水流到腮帮子上，鼓鼓的两坨肉肉，亮晶晶的。
耳朵也在灯光下透着淡粉色儿，细小的绒毛都开心又美好地竖了起来。
好看。
靓仔。
叶飞檐一下就心旌摇荡，犹豫不决，顿时不知如何开始。
直到剥完十几只后，顾寻抓了一只虾，黏着她的手往她碗里送回来，她才醒过神，赶紧连着剥了几只放在虎哥碗里意思意思，营造一副大家都吃都吃的其乐融融。
顾寻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筷子一放，他不是觉得他虎哥不该吃，他是觉得叶飞檐这样明显地一碗水端平，做得好假哦！仿佛她专门替他剥虾的行为有在众人面前说不过去的那种气短。
为什么不可以明目张胆地偏爱我嘛！
小孩挂起脸子这事学得特别快，硬着挂，僵着挂。
虎哥瞅着这架势不对，赶紧吃光碗里的几个，就嘬着手指走了。
叶飞檐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嫌跟着虎哥一起走，她收拾着东西，手下迟疑，嘴巴里却着急巴拉地把准备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寻，你，愿意有个女朋友吗？”
孩子瞬间破冰，一下就笑了。赶忙把她的手接过来，拿起纸巾，殷勤得给她擦拭。
“呵，叶飞檐，你是在跟我说认真的？”
“当然。”叶飞檐想，我就是要你当真。
“那现在算你是在跟我表白吗？我愿意啊！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换我来说这句话呀，叶飞檐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顾寻喜上眉梢，站起来贴着叶飞檐，差不多要贴得跟两个严丝合缝的齿轮一样紧了。
“额呀，不是说我。”叶飞檐急忙一推，急得臊眉耷眼。
“不是你，还会是让我找别人？别逗了！”顾寻嘻嘻笑了，“哦哟，我知道了！怎么，你们大人怎么都喜欢先试探一爪子？”
“谁试探你，我是说认真的。”叶飞檐扯着嗓子辩白，“我是说你应该去找，找个小女生！”
“哈哈哈，小女生都说出来了，还说不是试探我。嘿嘿，选你，保大！”顾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眼角眉梢都滋滋地往外冒着快乐的小气泡。
“保大”都来了，这都在网上看了些啥。顾寻缩着肩膀，双手撑在餐桌上，歪着脑袋偷望着叶飞檐，像只狗子在等抱抱。这样的模样落在叶飞檐眼里，就感觉很幼很苏很甜。
叶飞檐魂飞魄散。
她赶紧隔了裙子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着嘴降着调门生分地说：“你要么好好找个女生谈恋爱满足自己的小想法，要么遵守公司的约定当个禁欲小生继续红，总之别来找我！”
这最后一小句话，就算真是个狗子，也听出来寒意了。
顾寻一愣，刚刚被推开后，想要走过来的脚，就突然定在那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找你？你有新男朋友了？”
“没有，天天累成狗，哪有男朋友！”
“那就是你还是想跟我保持现在流行的那种弱联系？可以啊，我保证工作的时候一秒都不会黏着你……”
“不是弱联系，就是……你知道的，你还这么小，我不能……”
……
“不能要我？就是不要我了？”
叶飞檐心中一酸，要啊要啊，但是你说对了我不能要你啊！你只是当年我一心救护的小孩，我要做的是当你的天使保护你，而不是对你继续保持非分想法，那样我就太对不起你妈妈，也太不是人了。
“我是公司招来保护你的。”
“不是来骗你和……你的爱的。”
“你在我的记忆了，实在太小了。”
叶飞檐无言以对，真实的感情只能讲到这里，其他的也说不清楚啊。
“果真是不要我了。每一条都是不要我。”
顾寻这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就冷了。
叶飞檐觉得自己根本接不下这个话茬，反正话已经尽量说清楚了，他这么聪明，应该可以断得很好。他不缺人喜欢和爱护，少她一个没关系，她远远地护着就好嘛！
小孩子的脸，一日都要变三变呢！没准明天就放晴了。
“不要我了。”
这四个字就像一对翅膀，来回啪啪地扇着她的脸。
叶飞檐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不要？不是！要？不能！
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你下楼去吧。”
叶飞檐想着说点什么，让彼此好受一些，但现在这么低的气压下明显是做不到了。她讪讪地走出房间，顾寻跟在她后面，脚步轻轻地，细细碎碎的。
他这是要来关门吧。
叶飞檐都能想象这门下一秒就被重重带上的声音，估计一定是把自己吓得一耸肩的那种。
但是没有。
门轻轻地“啪”了一响，斯斯文文地合上了。
叶飞檐长出一口气，又轻松又失落。
这孩子，入行早，到底是见过世面，不容易受到打击，还好，还好。
叶飞檐放心地提起脚来，往电梯口走去，就听见门“呀”地一声，又开了。
还有话跟自己说？
她打算装作若无其事来个职场微笑的回应，却猝不及防撞见了对方脸上还没来得及落下的一点泪和欲言又止的唇。
叶飞檐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一点门看个清楚，顾寻却又把门扣上了欲迎还拒。
叶飞檐，走你的！扯你的狗腿快走！好奇害死猫不知道！
她在心底疯狂地喊住自己，整个身体却像神经病一样趴到了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神经病呀叶飞檐！
隐约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小孩，累了困了委屈了就会拼命灌矿泉水。叶飞檐心里有点愧疚又有点得意。
我果然了解他。
还能自己找水喝，看样子明天就能好。
叶飞檐直起身子拍拍手，环顾四周，千万不要让人看见自己这么个样子，不认识的，还以为自己是变态私生呢！
她终于要大踏步安心地走了。
等一下！那悉悉索索是……
哭……泣？
那种闷着，哭得自己没忍住就突出来的一嗓子，接下去，又是死死地咬牙忍住的哭声。
顾寻，在门后，哭？豆子文学网uz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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