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班会上提名的特困生,除了梁芳芳还另外加了两个,男生是因为父母失业,女生是谢小薇的老乡。

桑榆对那个男生没什么印象,他平时很少说话,安安静静地上课,在班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上讲台说家里情况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提起了父母失业靠摆地摊生活,家里的确困难,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梁芳芳被排在了最后一个,第二个上台的女孩儿叫邢洁,就住在桑榆她们楼上寝室。她和谢小薇是老乡,两人从第一天来就凑在一起,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邢洁对别人说话总有几分傲气,但在谢小薇面前又自动矮了三分,经常是一副巴结讨好的姿态,活脱脱像两个人。

邢洁说着她父亲瘫痪后,妈妈奶奶怎么不容易,两句话后就开始声泪俱下。桑榆没抬头看讲台上的精彩表演,眼睛盯着手机,她这会儿正跟苏果超市那边负责促销酸奶的大姐就工钱上讨价还价。

邢洁说完了,谢小薇叫到了梁芳芳的名字。桑榆听到后,侧头看向了梁芳芳,她紧抿着嘴唇上了讲台,显得很紧张,那张有疏离感的脸让人很难直接读出来贫困或者凄惨,她咽了口唾沫,说:“我家在云贵山区里,阿爸在我小时候跟人进山伐木的时候被砸死了,我阿妈有风湿病。为了给阿妈看病,也为了让我能继续上学,我哥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到现在,我家还欠着寨子里亲戚五万多块钱。”

梁芳芳说得干巴巴的,完全听不出来她的困难和对这笔赞助的迫切,和邢洁那段一比就更少了点儿能令人产生共情的细节在。桑榆真想好好晃一晃梁芳芳的脑袋,她是有多不擅长表达,不说是卖惨,至少她得把困难说清楚吧,总不能用“我阿妈有风湿病”和“我家欠着寨子里亲戚五万多块钱”两句话带过去。

邢洁的感情太到位了把班里不少人的情绪整个带到她那一边,可尽管如此,梁芳芳脚上磨出来大拇指印儿的黑色布鞋,永远馒头土豆丝的标准午餐也是大家看得到的,所以举手投票下来梁芳芳还是多了六票。桑榆放下心,正打算继续跟超市那边的大姐就一小时工钱算十四还是十五拉锯战,结果谢小薇却没有直接宣布特困生的赞助名额。

她看着黑板上的得票,口气慢腾腾地说:“这个结果我觉得不公平!要重投!”

“为什么?哪里不公平了!”梁芳芳的声音不高,但足够大家都听清楚。

谢小薇横了梁芳芳一眼,面带怒色:“因为大家的选择太草率了!这对真正困难的同学非常不公平!”

“嗯?”什么情况?桑榆发了一半的微信,猛地抬起头,她闻到了大事不妙的气味。

“芳芳家在云贵山区,但是大家也不能就长久以来对山区的一贯印象就觉得山区的同学更困难,而忽略真正需要帮助的同学!”谢小薇卖力地说,“邢洁的情况听起来似乎要好一些,他爸爸没有去世,妈妈没有大病,奶奶也能做些事补贴家用,可这种看似不太差的情况才让这个家庭的负担更沉重不是吗?爸爸看病要花钱,妈妈和奶奶只能算一个劳动力,却要供养一家四口人。”

梁芳芳呼吸急促,她站了起来,看着谢小薇。

谢小薇听到动静瞥过来一眼,毫不在意地又补充了一句:“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芳芳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谢小薇这话就是乍一听挺有道理,可反过来一想简直不能更恶毒,她明确的核心思想就是又穷又病的爹妈死了更好,反而花钱少。这哪儿他妈是人话,桑榆看着谢小薇简直上头:“小薇,有什么话也应该是芳芳自己说吧!”

“我没有不让她说,她要是想说刚才就可以说。”谢小薇站在讲台上丝毫没移动的意思,她扫了眼梁芳芳,说,“我只是想让大家更公平地去看待谁比较困难这件事儿,毕竟比起邢洁,芳芳家里没有负担了,不是吗?”

“我阿妈不是负担。”一直没吭声的梁芳芳忽然提高声音,她瞪着谢小薇,下巴都在微微颤抖,“我从来不觉得我阿妈是负担!你不要继续侮辱我,补助我不要了!”

梁芳芳说着眼泪从她眼眶里冲了出来,她狠狠地推了一把谢小薇,然后冲出教室。谢小薇习惯性地往下撇撇嘴角,脸上一闪而过得意,然后扶着讲台很是夸张地揉着肩膀,笑着说:“我其实没说什么不是吗?不过我可以体谅芳芳的心情,毕竟妈妈刚刚去世。现在既然芳芳自己放弃资格,那没有其他人我们就把特困生资格给邢洁吧,大家还有意见吗?”

“小薇,我不明白你说芳芳妈妈去世的话是什么意思?”桑榆紧蹙起眉头站起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谢小薇摊开手,撇了下嘴角。

桑榆冷下脸,白了谢小薇一眼:“没别的意思,你就别说!人家家里有什么情况,说也应该是芳芳自己说,关你什么事情!”

“我说了句实话而已!是什么情况就说什么情况,免得有些人遮遮掩掩。”谢小薇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瞪着桑榆一副理直气壮。

“实话就能随便说吗?要这个道理,我也有几句实话要说。”桑榆这话说完,嘴型动了动没出声音,但足够让谢小薇看清楚她比画的是“体育馆”三个字。

“体育馆”是她被桑榆攥在手里的小辫子,谢小薇的傲慢得意瞬间僵硬在脸上,如临大敌地瞪着桑榆,干涩地咽了口唾沫:“我这人心直口快,你用不着揪着不放吧!”

现在显然不是揭她老底儿的时候,桑榆顿了顿口气,说:“就算是心直口快,伤了人也得道歉的吧!”

“梁芳芳自己跑了好吗?”谢小薇说着指了指教室门,可眼看桑榆脸色更加阴沉,她心里又开始强烈不安,僵持了大约半分钟,终于还是先服了软,“好,就算我刚才说错了,我道歉行吗?”

“芳芳又不在教室,你跟我说道歉干什么?”桑榆冷着脸,她开学半个多月还是头一次黑脸。秦雪柔看着桑榆觉得她就像是藏满了针头的棉花袋,平时看着软绵绵好脾气,可哪个不长眼的真用力捏一把,保准能戳得满手流血。

听完了道歉,桑榆推开教室门走出去,外面已经没有梁芳芳的人影,只有卷着湿气的热浪往人身上打,桑榆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烦躁与愤怒。

教室里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出来,大家脸上都不痛快,但也没有谁直接反对,谢小薇做得很过分,可到底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刚开学没人愿意出头。

桑榆回头时正好看到了邢洁,她靠在墙上,脸上神色极其冷淡,目光往教室里瞥了眼,半边嘴角轻微地勾起后又立刻恢复原样,短暂的表情瞬间里藏着讥讽不屑与深刻的厌恶。

桑榆给梁芳芳发了微信,但没有回复,晚上她们寝室的同学说梁芳芳一直没有回来,谢小薇假模假样地安慰,微信上说自己要去找人,实际却吃着苹果,坐在电脑前看男团综艺,屁股都没挪一下。爱aiz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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