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冠一读了本校的研究生,他比本科生要多考一天,吴若晴一会儿说不舍得抛下她的小狼崽子,一会又说不想做电灯泡,总之是比桑榆和宋濂晚一天走。动车是下午五点多到的上沪东站,桑榆和宋濂定的青年旅社就在旁边,虽然说距离比赛地点远了些,但胜在价格便宜,环境凑合。

吴若晴之前说过要请他俩住在距离比赛点最近的五星酒店,但桑榆和宋濂都拒绝了。有一分钱过一分钱的日子,有十块钱享十块钱的福气,就算是吴若晴不在意,她就喜欢大家都凑一块,可沾别人光这事儿桑榆和宋濂并不乐意干。

桑榆和宋濂定的青旅是男女分在东西两头的上下铺,每个屋里四张床,八个人一间带个小小的浴室。桑榆运气算好,屋里人没住满,也没有闹腾的小孩子,三个比她大几岁的女人占了最里面的床。桑榆把包放在靠门位置的下铺,刚一坐下,宋濂就发来微信,约她晚上出去吃饭,顺便看看外滩。

外面的天已经擦黑,桑榆看了眼窗外,回宋濂“等我休息二十分钟”。住在东头的宋濂虽然没和桑榆通气,但此时他俩却有了默契,嘴里都说着出门吃饭,却都拆开带来的小面包,在二十分钟的休息里吃到六七成饱才出门,毕竟上沪的东西要贵些,真敞开肚皮吃一顿怕是结账的时候能心疼出眼泪。

桑榆和宋濂一路吃了些上海的街头小吃,然后坐地铁到了外滩。夏天的外滩人多得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没留神能踩三只脚。

闷热在夜晚到来时消散了丁点,风从江面上刮来带着一丝丝凉意,可在接触皮肤瞬间化成潮气黏贴在上面,半点不能让人感觉舒爽。这里不如空调房里舒服,只是半轮清月压柳枝,万千灯火映平江,景色太美让人不忍心匆匆瞥一眼就离开。

宋濂和桑榆沿着江岸走,上个世纪的大楼被黄色灯光赋予了一层厚重感,看久了总觉得或许某个大门一推开就会走出来穿着旗袍的妖娆女子,操着软糯粘人的口音,问一句:“侬好哇?”

走了半个多小时,桑榆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倚靠的栏杆,指着江对岸说:“宋濂,你看东方塔。”

“我刚从家里离开本来想在上沪站住脚,待了半个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才去的宁城。”宋濂也靠在栏杆上,他看向东方塔说,“我那时候晚上没地方去就总来这里转悠,看着周围,我就想上沪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那么多有钱人,总有一天我也能跟他们一样,有车有房有漂亮老婆。换句老家的土话说,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话说着说着,宋濂脑袋里蹦出来一个人,她个子不高,身材单薄,有双小鹿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和肉乎乎的腮帮子。她面上总是带着浅笑,跟谁都温和有礼,说话不急不慌,就像是拨开轻柔烟雨从书里走出来的江南姑娘,可宋濂知道这没脾气似的小妮子根本不是任人揉捏的善茬儿,她那看着吹弹可破的皮囊下藏了身铜皮铁骨,还包裹着一肚子的鬼主意。

桑榆不像他从前印象中的江南姑娘,宋濂抠了抠脑袋想,大概这就像印象里的江南也该是没寒风没烈日,只有诗人词句里的小雨,肥鱼和湿漉漉的青石板,可事实上在他来宁城两个月就抡了个大耳光。

宋濂低下头去看身边人,小风撩起发梢,她的眼眸里被对面的东方塔染上光彩,明媚得把这一江美景都比下去。宋濂默默想着,桑榆不是虚幻里的人,她从来不需要被框在一个应该如何的范围里,桑榆就是桑榆,是最真实的江南姑娘。她有着一张和煦亲切的面孔如宁城短暂的春秋,但更多是热浪融不化,冷风也吹不倒的内心。

心里有个声音要吼出来,但喉咙却紧紧锁住。宋濂一动不动地盯着桑榆,像个木头僵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桑榆知道宋濂在看她,目光炙热的令人呼吸都弄错节拍。谢天谢地这黑暗和彩色的灯光把通红的脸和耳朵都掩饰过去,桑榆不敢动,不敢去面对宋濂,她心脏一下比一下重地撞击单薄的胸口,这颗铜豌豆像是被放在了蒸汽口上,烫得她自己都不敢去碰一碰。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宋濂有着这样奇妙的情绪,桑榆具体也讲不清楚,因为感情不是梁芳芳参加的模特比赛,从报名到投票、一面、二面、赛区决赛都有个明确的时间戳。日积月累的感觉就是渗进盔甲的水流,一开始并不知晓,等发觉到已经湿了大半衣裳,贴着皮肤每一寸都是它的痕迹。

“我给你唱首歌吧。”宋濂忽然冒出来一句,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清清喉咙,用一副五音全失调子飘忽的嗓子唱起来,“哥是一根葱,来自外太空。谁要拿我蘸大酱,我弄他老祖宗。哥是一阵风,来去必匆匆。谁要拿我当盘菜,我跟他喝两盅。”

“噗嗤。”桑榆被宋濂弄笑了,她捂着嘴,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小月牙。

“先别笑,这不是重点。”宋濂停下来,他挺紧张的,深吸口气继续,“哥是一阵风,来去必匆匆,有文化也会武功一路就像东。走过几回南那,闯过几回北。我美呀,我美呀,厕所后边喝过水。”

桑榆强忍着笑,肚子一抽一抽地。旁边高个光头大哥看了他俩一眼,很是自来熟地插进话:“兄弟可以啊,你也喜欢二手玫瑰。”

“一般一般。”宋濂再次被打断,他不耐烦地啧啧嘴,伸手轻轻地掐了把桑榆的小脸说,“你听好了啊!”361读书361s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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