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今阁的庭院外,上百年的老柳树投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柳梢头挂着的正是明晃晃一轮圆月。

床上的小姑娘此时正在一团锦绣温柔的被褥中,陷入软绵的包裹,像是一枚裹在糕糖里的蜜枣,带着点香甜的气息。

床边坐着那人黑发乌眼,端得是一副君子如玉的好模样,只是面上莫名带着一股戾气,此时正痴痴望着床上那人,满眼的癫狂。

这是他往后余生唯一的甜,他如何能放过......

小姑娘睡得既不安稳,偶尔会翻一个身,将手伸出来,搭在床边。而他在梦中会抬起她的手,一一捏过她那些如葱般细嫩的手指。

突然,小姑娘眼睫毛颤动了几分,如同精致的蝴蝶扇动着蝶翼,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突然睁大,整个人竟是坐了起来,清凉的月光透过月光纱,月辉洒满了整个屋子,虽未点灯,整间屋子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小姑娘猛地起身,胸口剧烈震动,重重出了一口气。四下看过去,是熟悉的摆设,心慢慢放下,大概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吧,相识十五载,定情已三载,前半生都是那个人的烙印,她的念之哥哥怎么会不要她呢?

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得很,想要摸下床去给自己沏一杯茶水解渴,屋内却忽然亮了起来,烛火太过耀眼,小姑娘微微眯了眼,待到稍稍适应光线,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一盏茶,接过茶水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她的言念,或许,马上就不是了。

小姑娘微微闭着眼,似是倦极,声音也飘忽道天际——

“原来,不是梦啊......”

言念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好像心口少了一块,钝钝的疼,小姑娘的神情过于平静,宛若心死那般,他有点不知所措,慌忙解释起来,说他的宏图大志,说他的权宜之计,说他设想的未来......说了好多好多,那一刻,两人的位置好像颠倒过来,以这一天为界限,划分出从前和往后。

从前,两人相处,总是小姑娘说得多,或者准确地说是一直是小姑娘在说,一旁的公子总是沉默。那时,大家还叫他“傻子”、“哑巴”,小姑娘是怎么面红耳赤与那帮人争吵的,

“念之哥哥才不是哑巴,是因为我说话说得多就显得他说的少了。”

然后待到无人时,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念之哥哥也不是傻子,师父说我是百年一遇的神童,我将自己的智慧分你一半,咋们都做个普通人,好不好?”

从前,两人相爱,总是小姑娘在妥协,他不希望小姑娘和旁人过多接触,小姑娘也在迁就;他要离开,小姑娘便跟着下山游历;他要守丧,小姑娘便再未问过他们的婚约,只是一直陪着她,从北到南,走了大半个安国。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言念觉得木兮会一直无条件为他妥协,为他退让,始终在原地等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忘了他第一次开口第一次上进只是想带他的小姑娘回家。

拔步床上的小姑娘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惊慌失措,正在那不停解释,想的却是好多年前那个花神节,他吻她的那刹那,身后万千烟花绽放。再看面前这男子,只觉得陌生极了,听着那反反复复地解释,心头漫过一片厌倦。于是她开口:

“你不必解释了,我问你答,不要骗我,好嘛?”

“你要娶公主,对吗?”

“你要和她生孩子,对吗?”

“你们唯一的孩子会是下一任的天子,对吗?”

“枝枝,你听我说,我......”

“你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木兮忽然声急色厉起来。

言念低下头,不敢凝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沉声道“是。”

木兮揉了揉眼眶,试图擦去并不存在的痕迹,轻声说道:

“其余的就不重要了,既然如此,我便要离开了,因为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我想先回一趟流云观,你就好自为之吧,我不欠你什么的,终究...是你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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