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是先前工程部队利用当地的战损的平房改造的,只不过因为基建低矮,所以顶棚离地面较近,徐靳睿在里头,只能勉强能站直身子。

“徐队。”

程夕瑗也跟着大家叫他徐队。

徐靳睿往她这里走过的时候,程夕瑗的视线就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身上,抬头变成平视,最后低头。

他蹲在了自己面前。

程夕瑗低着头瞧他,只见男人头发刺喇喇的,左后脑露出一个旋,手边的塑料袋里随意丢在一旁,她这才发现里头装着的都是药。

彭敏和侯则沛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程夕瑗微微发滞,不由得想往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

“别动。”

那人温热的手掌捉住了她的脚腕,力气叫她无法挣脱。

“你要干嘛。”

程夕瑗吞咽了下,神情飘忽。

徐靳睿抬头看向她,目光冷得像一滩死水,寒而烈,程夕瑗记得以前大家都说他是单眼皮,但是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徐靳睿其实是内双,有点像狐狸眼,笑着时含情脉脉,不笑时便冷的人直哆嗦,而这个时候,很明显,他生气了,眉头紧皱,叫她有种冲动,想要将其抚平。

“我看你是太有长进了。”

徐靳睿一手抓着她的脚腕,一手将她整个裤腿往上卷,轻而易举地便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而上方的膝盖,已经有了一片深深的淤青,也许是石头棱角分明,透过衣裤划开了她的皮肤,血红淤青交杂,与完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程夕瑗垂着眼睫,看着徐靳睿从旁边拿出碘酒和双氧水。

牙咬着棉签袋,撕开一个口子,手将她的裤子一层一层叠好,堆在大腿处。

“会很疼,忍一下。”徐靳睿看着她,“你自己要蹲,连疼都不知道吗?”

程夕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言不发。

双氧水盖子打开的时候,消毒液刺鼻的气味四散,程夕瑗最讨厌这个味道,因为医院就充斥着这个味道。

“嘶——”

徐靳睿按上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防备,双氧水在皮肤上刺啦一声冒着白色气泡,叫她整个人猛得哆嗦,手指死死抓着身旁的凳子,恨不得扣出五道缝隙。

程夕瑗眼睛红红的,至于眼泪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分泌的,但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更是看起来可怜的一塌糊涂,可她偏又咬着嘴唇不出声,好像喊了疼就是输了一样。

“该。”

徐靳睿淡淡的看了程夕瑗一眼,将衣袖扣子解开挽上,露出强健结实的手臂。

“还没完?”程夕瑗看着他又去翻着什么,“不要了,就是小伤...”

“会留疤。”

徐靳睿偏头摁住不叫她动:“你不是最怕丑了吗,不好好上药想腿上留疤?”

“留就留。”程夕瑗不想继续下去,“你放开我。”

他突然顿住了动作。

“程夕瑗。”

徐靳睿的表情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目光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意味,似乎是怨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很委屈,来这里我叫你受苦,没给你好脸色,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凭什么给你好脸色?当初不告而别的是你,说不喜欢的也是你,你还要我怎样?”

日上五分,天怎么这么热。树木都卷曲着,湛蓝的像是洗过一样的天看不到一朵云,撤走了遮羞布,所有泥泞都显露。

他伫立着,已然褪去了过去少年的青涩,外露沉稳,但如今说出来的话却又无比孩子气,明明是质问她的话,却叫她怀念的不行。

在当了记者以后,她也算是看尽了人生百态,比如楼下卖包子铺子的汉子嘴里念叨着的出息闺女,实际上是被人包养的情.妇,被发现后正室将她追着打,所有体面在那一刻全部摧毁,成为了世人口中的笑话,汉子关闭了铺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月色浓时,总有人说,能看见一个身影偷偷溜进富人区的地下车库,一个月后一场大火,所有都化为灰烬。

这个案子,叫程夕瑗恍惚了许久。

前面站着的男人就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说词,等着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时候,程夕瑗觉得呼吸这个东西,实在是多余,胸腔里的心脏怦怦不停,她想起原来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大概也是这种心情。

“没有委屈。”程夕瑗低着头,笑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上。

“我能委屈什么,要委屈的你也说了,一直都是你,我没什么该委屈的。”

像是自言自语。

徐靳睿一怔,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别的,比如说那都是有原因的,借口,唯独没料到她会承认。

他这些年在部队里,说不想程夕瑗,那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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