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听出了杨太后话里的嘲弄。然而,皇帝心忖:自己的身边人不妥,自有他或教或罚,即便是得罪了她这太后娘娘,也应当回禀给他,难道以为他会袒护徇私不成?

总还是为陈纵的事儿。公私不分,无知妇人。

想到此处,皇帝索性道:“去把湄嫔传来,朕要问问她如何冒犯了太后。”

皇后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呢,便道:“叫人来就罢了,何苦吓唬小姑娘呢?”她一面示意人去请湄嫔来,一面笑着解释:“那日湄嫔虽有无心之失,却立刻就来求我,帮着把付嬷嬷请来,诚心诚意地赔了罪,嬷嬷也不曾介怀,二人已是化干戈为玉帛啦。”又转向太后,笑眯眯道:“娘娘,您说是不是?”

杨太后懒洋洋道:“正是呢。我不过平白提一句,谁想皇帝竟误会了,实在冤枉了湄嫔。”

皇帝不欲再与她多言,正在这时,湄嫔来了。

此时瑞王的板子已经打完,湄嫔自然明白过来了,自己的扇子送得不是时候。故而低眉顺眼地进来后,也不敢卖乖,规规矩矩地向杨太后及帝后行礼。

皇帝冷着脸没开口,皇后叫了起,命人添凳子给湄嫔坐。

湄嫔一面谢恩,一面拿眼角偷偷去看皇帝。

“作那委屈样儿给谁看?”皇帝终归没撑住:“既送了扇子上来,倒不知道过来给你娘娘打着么?”

他这话一出,旁人方才敢光明正大地喘气儿了,湄嫔正要上前去伺候,就见皇后笑着摆摆手:“只管坐着。屋里这样大两座叶轮拨风转着,还不够凉爽么?”

又睇向皇帝:“皇爷看小姑娘可爱,逗一逗也就该适可而止了,偏生寻人的不是作什么呢?她若当了真吓坏了,皇爷不心疼,我心疼得紧!”

湄嫔虽伺候皇帝的时间不久,对他的脾性至多算略知皮毛,但听皇后有此言,便笃定皇帝不会当真发怒了,一颗心落回原处,尚还娇滴滴地暗瞪了皇帝一眼,也不落座,仍走到皇后席前,与她添茶剥果子。

皇帝只得一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用折扇将她二人虚点一下,转身唤大公主道:“德音,别去碰那扇叶,仔细割手。”

德音只得从叶轮拨风前回来了,犹用手指着,笑道:“父皇,我想把那颗珠子送给您呢。”

原来那两座叶轮拨风各由七扇碧彩珐琅蕉叶形的扇面组成,上头嵌的是二龙戏珠图案,龙头、龙身、龙尾各占一扇,最中间镶一颗南珠,转动起来时,二龙缓缓游翔,婉转灵动,竟似真的一般。

大公主没有见过这个图案的,大以为宝,便想摘来献给皇帝。

皇帝听见这话,哪还记得训她顽皮,老怀甚慰地抱起她坐到自己旁边来,春风满面道:“父皇不用那颗珠子,父皇那儿有好些珠子呢,给德音做花儿戴罢。”随即吩咐人,取来一匣珍珠,一匣红宝石,全部赐给德音公主。

德音欢天喜地地谢了恩。别人犹可,唯独湄嫔,连杨太后都听见她轻轻“呀”了一声。

德音接了赏,又盘算道:“这些珍珠,母后戴着最好看了,红宝石我和妹妹做成石榴花簪着!”

皇后自不会要她拿体己孝敬,正要开口,又听见后半句,一时哭笑不得,搂着她又捂她的嘴:“快别瞎说。小人儿家不懂,石榴哪是你们用的花样?”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一时屋中愈发和融欢洽。正好,下半场赛开始了。

虽说队伍是按皇帝的意思,抽签分出来的,不过其中的讲究也多着呢。比如,政见相左的两位大臣,府中出来的球员就顶好别分在一队;再比如,都中声望不分伯仲、常有切磋较劲的名家,那自然针锋相对起来更有趣儿。

因为有这些关窍在,上半场已经够好看了,初儿大伴所在的那一队胜得十分精彩利落,引得满场喝彩如雷。只因中途皇帝冷不丁地下令,赏了八殿下瑞王一顿好打,叫他皮肉受罪倒还在其次,更要紧的,是大庭广众地丢人。

在场打球的也好,看球的也好,哪一个不是人精?虽未必知其缘故,却多少猜到了皇帝的意图。一时人人正襟危坐起来,不敢稍有放肆之举。

直到这会儿,眼见着两队球手策马上场,俱是青年才俊,戴幞巾,登麂靴,一队穿银白,一队着绯红,英姿勃发,疾驰缓步,扬杆逐球,端的叫人扼腕抵掌,酣畅淋漓,方才一扫适才无人不谨言慎行、噤若寒蝉的局面。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