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脸涨得通红,声音越来越响,一张嘴感觉就能喷出一团火来。

见翔宇妈妈越说越激动,海禾也急了,她想澄清事实,脱口而出:“根本不是故意打你儿子巴掌……”

话未说完,突然一记响亮的“啪——”在海禾的脸上响起,一瞬间脑子的空白,时间仿佛停顿了,继而她才明白,自己被翔宇妈妈打了一个耳光。

那耳光引得耳朵周围响起了一阵嗡嗡声,进而这嗡嗡声充斥了整个脑袋,脑子已经容不下其他的思维,她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只是条件反射般得捂着自己被打的脸,怔住了。

这记耳光来得猝不及防,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都惊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郑惠琴老师和叶涛老师赶紧扶住发怔着的海禾,张巧对着翔宇妈妈也展开了她的大喇叭:“翔宇妈妈,你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就算老师有千万不对,你也不应该在学校撒泼。”

“老师就可以打我儿子耳光,老师就可以撒泼了吗?”张巧的话不但没有平息翔宇妈妈的情绪,反而是火上浇油。

这一阵式,显然把躲在一旁的翔宇吓到了,他慌慌张张地拉妈妈的衣袖,红着脸说:“老妈,不是杨老师打我。”

这句话声音不高,但在场的人听得真真切切,翔宇妈妈这才明白自己打错了人,但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人打也打了,她断然一时无法找台阶了,反而比之前更高分贝叫嚷起来:“我这儿子,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我跟他爸离婚后,更是苦了这孩子,妈妈没在身边,没人疼也就算了,连老师都打他巴掌。”

虽然她的声音很响,但显然没了当初的张扬,气场也泄了一半。

张巧正想反击,却见方乐平校长来了,旁边还跟着李聪聪。原来李聪聪当时发现情景不对,赶紧去找方校长,将事情前因后果都一一告知。

此时,上午第一节课已过去近十分钟了,方校长以不影响课堂为由,让老师各自先散了,也让杨海禾先去上课,再将翔宇母子和李聪聪都叫到了校长办公室里。

杨海禾没有心思去班级上课,郑慧琴老师主动替她去班级代课。于是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海禾一人,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还回响着刚才那记耳光的声音。

这记耳光打得很重,除了耳朵嗡嗡的鸣叫,她的牙床也似乎被震荡到,一摸生疼。不觉间眼泪哗得流了下来。

想起自己每天一大早,就跑到学校看学生早读,平时学生生病要管、学生打架要管、班级卫生要管,作业要改,课要备,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下班回家连多说一句话都感到累。

别人还说当教师好,最起码可以教教自己小孩,可谁会想到自己孩子的作业根本没心思看,看了也没力气讲,所有的元气在上班期间消耗得所剩无几。

自己所做的一切换回了什么?换回的只是这一记耳光罢了!

所有的委屈就像被石头击中的池塘,一阵阵地荡漾开来,海禾将头埋进用胳膊里,抽泣起来。

张翔宇母子去了校长办公室后,接下来海禾再也见着翔宇妈妈,既没有道歉也有解释,事情怎么好像突然没有了下文。

李聪聪从校长办公室回来后,哭丧着脸,估计是受了批评,也像海禾一样趴在桌子上一句话也不讲。

整个教师办公室都沉浸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里,只有张巧还在大大咧咧地为她们打抱不平:“每天,天还没亮,就给爬起来到学校看学生早读,下班也不意味着休息,改作业、备课,无休止的免费加班,一分钱补助都没有,每天还要面对着家长的质疑和领导的数落,谁来缓解教师的压力……”

后来,见大家都不怎么回应,她也渐渐地不再讲话了,也许受办公室气氛的影响,张巧的情绪也莫名地低落了起来。

临近午餐时,戴志丹副校长来到海禾办公室。戴副校长跟张巧的为人处事风格极其相似:声音大,爱串门,爱评论,做事风风火火的。可奇怪的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却彼此看不上对方,明里暗里相互嗤之以鼻类,大有“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也正因为如此,戴志丹校长很少来海禾他们的办公室。不过今天却来了。

幸运的是张巧刚好不在,不然两人之间又将是一场初看你唱我和,一番亲热,再细听话里话外又互相较着劲的表演来。

说起这位戴志丹副校长,她可称得上是学校里最活跃的人物了。她总是穿着非紫即绿的宽松棉麻连衣裙,或披着长开衫,开衫上无不例外地绣着梅、竹之类的花色。

内敛的民族风服饰并不能掩盖她外向的性格,她的嗓门很大,笑起来尤其豪爽,那笑声似乎毫无心机,又充满着感染力,其辐射面积简直可达一个400米的操场。那一笑,海禾脑子里忍不住会浮现出刘欢正在努力伸长短脖子唱的那首歌:“……风风火火闯九州啊,哎呀,伊尔呀,哎嗨哎嗨伊尔呀……”

戴副校长的这种风格跟方乐平校长截然不同:一个口若悬河,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外向张扬,一个内敛肃穆。虽说两种性格相差甚远,却有着同样的强势。

也正因为彼此的强势,使得他们像两个极其干涩的齿轮,每次合作都显得磕磕碰碰。

她调到曙光小学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表面上无条件地服从方乐平校长的领导,但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不合拍。

这种不和,渐渐地让教师间形成了两个小阵营。大家根据两个校长的姓氏,私下偷偷称之为“方党”、“戴派”。当然这两个称呼,最初也是张巧嘴里产生的“杰作”了。

从戴副校长一走进办公室,就拉着海禾的手关切地询问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交谈中她最大程度地奉献了她的诚恳:一会儿安慰海禾,一会儿叹气教师难当,一会儿愤慨家长的蛮横。

海禾有些感动了,不由得跟她贴近了许多,将自己的苦闷都倒出来,全然忘了她是副校长。

就这样,她们聊了好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戴校长起身,临走时拍拍海禾的肩膀说:“杨老师,咱们做教师的都不容易啊,有些委屈今天消化消化,明天还得照样当个好老师。没办法,教书是个良心活,你可别因此对张翔宇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的成见,还得好好教导他。”

海禾听了点点头。她的表现让戴副校长很满意,她停下要走的脚步,再次拍拍海禾的肩膀道:

“你知道为什么翔宇能中途转学到我们学校吗?因为翔宇爸爸是教育局张副局长的亲弟弟。也就是说,翔宇是张局的亲侄子呢。这件事你委屈一下就算了,不要对别人说什么。教书不容易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她终于明白戴志丹副校长找她谈话的目的所在,所有的关心、诚恳都只为引出最后这几句话,归根结底就是让海禾顾及张局长面子,不要因此闹事。

这让海禾的内心像是涌进了一股乱七八糟的浊流,泥沙俱下,之前累积起来的好感顷刻间瓦解。

海禾后悔刚才对戴副校长推心置腹地大倒苦水,顿觉对方虚伪得令人恶心。

下班回家时,海禾刚迈出校门时,突然发现张翔宇在身后的拐角处往自己这边张望,可当他看见海禾朝他那边看去时,又急忙缩回脑袋,不让海禾发现。

海禾明白张翔宇的心思,她知道这孩子心里也难过,翔宇虽然调皮捣蛋,成绩不理想,但秉性不坏。

海禾就假装自己没看见,只管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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