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痛痛痛——”
江凝也光着上身趴在床上,下巴枕在手背上。府上的王管事在一旁给他扇风。
“殿下啊,忍一忍就不疼了。”
可医师的手也没见轻。
“别扇风了,”江凝也闷闷道,“冷。”
王管事言之凿凿:“这祛火呢。”
江凝也:“……”
“这事怎么跟皇兄报的?”
“内务府那边传来消息,说章先生去陛下那里请罪了。余大人、常大人也都去了。杜将军府上只有夫人在帝都,便好好打了杜少爷一顿,还想捆来我们这里受罚。”
江凝也眼睛耷拉着:“那可算了,谁想见他们。不是说了同学间小打小闹,实属意外,怎么还闹得如此?”
“章先生是听了嘱咐,提了这么一嘴。因此陛下也才罚他们思过一月,闭门抄书罢了。殿下心慈仁厚,若是陛下知道了实情可不得了。”王管事瞥了一眼江凝也背上的伤,实是嫌这处罚不够。
江凝也知他不忿,安慰道:“让他们长长记性,免得横行霸道即可。罚得多了还道我借势欺压同僚,让皇兄难做。”
王管事叹了口气:“殿下这般思虑,陛下能知道才好。”
刚上完药,小厮豆子敲开了门:“殿下,飞曜将军府的小公子求见。”
“甚么?”江凝也一脸疑惑。
豆子又重复了一遍。
“谁?”
豆子再说了一次,又补充道:“我让来人报上府宅,他就说是飞曜将军府。我看他气度打扮不凡,多半就是那位传闻中的飞曜将军养子了。”
“……什么养子?”裴先生倒是在教他学剑,可是……
“嗳,就是南方那位战神宁安将军祁恒的亲生儿子。当年三州□□,宁安城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劫匪烧杀抢掠,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当时,宁安将军已逝,他的妻子亦在□□中战死。多亏了飞曜将军裴聿书路过宁安,这才救下了将军唯一的血脉,带回稷城收作义子,抚养至今。”豆子比划得颇为动情,自己都被感动了。
江凝也偏过头,问王管事:“我见过这个人吗?”
王管事摸了摸胡子:“殿下不记得了,飞曜将军府就在我们隔壁,想必……可能……兴许……是见过的。”
江凝也“哦”了一声:“隔壁的,那也不好拒绝是吧?”
王管事点点头:“还是要见的,陛下说,静王府的安危全都要仰赖飞曜将军。仰赖飞曜将军,和仰赖飞曜将军家的小公子,都是一样的。”
江凝也只好说:“那我先穿上衣服吧。”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套上件象牙白的里衣,一边数数——宁安□□是丰殷三十三年的事情,他也是在那一年被李思玄找回来的。在稷城呆了差不多六七年了,他怎么从没见过这个飞曜将军养子?
等来人进了屋,江凝也才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位小公子,那确实是见过的。
裴濯手里不知抱着什么,整个人站在流泻的光里像是透明的,眸子依旧清冷。
他开口时似乎有些犹豫:“你……好些了吗?”
江凝也灵光乍现,这……就说通了。难怪……难怪杜舜他们口不择言时,这人如此生气!
可他也立刻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说!”
殊不知,裴濯还深深记着他眼带泪光的样子,此时看上去也仍是一副娇生惯养的矜贵模样,毫无威胁地挥着爪子,颇为可怜。
“说什么?”
“你既是裴将军府上的,早点告诉他们啊,”江凝也气到胸闷,“省得他们欺负你,我也不用遭这个罪!”
裴濯显得平平静静:“先生说,学堂不以门第论尊卑,本就不必知晓。”
江凝也气极,又联想到方才豆子提到的这人的身世,话到嘴边不由又犹豫了一分。既是宁安将军的儿子,却又跟裴聿书姓,这里头奇怪得很。
裴濯当察觉不到他脑海里的弯弯绕绕,只当他被自己说服了。
“你原来会说话啊。”江凝也又忽地想到这是裴濯今日对他字数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虽说如此,你也不能由着人打你啊。”他补充道。
“我打得过他们,是你当时……”裴濯斟酌了一下,“横加干涉。”
江凝也气得扬起袖子想揍他:“这还是我的错了?我就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手尚未扬起来,就疼得“嘶”了一声。
裴濯立刻上前去扶住他,眼里似有愧意。
江凝也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怎么,觉得说错话了?对不住我了?”
裴濯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瓷瓶:“…… 给你的。”
江凝也半信半疑地接过,凑到鼻子下一闻:“这是军营里的伤药?裴将军给你的?”
“是军营里常用的。”裴濯只说。
下一刻,裴濯呆呆地别过脸去,耳尖通红。
只因江凝也毫不在意地脱下了松松垮垮的里衣,伏在塌上,吩咐道:“那你快给我涂上。”
好半天裴濯都在犹豫,江凝也嘴上也不闲着:“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害羞什么……嘶……你轻点啊!”
裴濯的指尖冰凉,蘸着那药膏就往江凝也背上抹。那白皙光洁的皮肤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他的手指有些抖,上药的时候也失了分寸,只想着那药按下去,淤青便能马上消退。
裴濯垂着眼,想到这伤是由他而起的,心里的愧疚更深了起来。
“飞曜将军府就在我王府隔壁,从前为何没有见过你?”江凝也闷声道。
裴濯道:“我从前不常出门。”
“也是,”江凝也胡乱答道,转念一想,“我也建府不到一年。从前都在宫中,皇兄实在忍不了我胡作非为,才把我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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