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佳人的道德底线在做第三者之上,有主的人坚决不碰,是她的原则,所以行动前,有必要打听清楚顾笑的感情状况,她假惺惺说:“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又怕不礼貌。”
顾笑说:“没关系,你问。”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所以才——”
顾笑想,他好像没对乔宁宁提感情方面的事,那就托谭小姐带话吧,“我没有女朋友,目前也没有谈女朋友的想法,30岁,还不算老,对吗?”
“哪里老,30岁风华正茂好吗。”
谭佳人心里暗暗说,你目前不想谈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车子开进栖云社区,一个涵盖豪宅和商业的城市综合体。
谭佳人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璀璨生辉的世界,明亮美丽的商业街,豪华气派的绿色科技住宅,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就连医院似乎也比别的地方宁静祥和些,街头漫步的人个个衣着体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劳苦气息,少年踩着高档电动滑板风一般掠过,少女背着大提琴和同伴说笑着,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那么无忧无虑,这一切都令她心生羡慕。
车子经过围挡拦起来的建筑工地,上面印着繁华都市的蓝图,媲美东京的夜景,充满未来感的写字楼,湿地公园,体育场,绝版别墅区,幼儿园小学中学,疗养院,国际五星级酒店——住进这里,就像广告语写的那样,入驻生态头等舱,享受尊贵礼遇。
顾笑说:“这块地是我朋友名下的房地产基金拍到的,当然这只基金也会参与整片区域的开发。”
谭佳人支起耳朵,很想问一问他,这片区域包不包括如意街,转念一想,那不就露馅儿了吗,她打造的人设可没有住在城中村这一条。
“哦,是吗”,她假装感兴趣,“你哪个朋友?”
顾笑卖关子,“你刚见过。”
“你是说参加晚宴的VIP,那我可都见过了,具体哪一位?”
“贺九皋。”
贺九皋,那个投机分子?
谭佳人突然觉得这个“头等舱”项目不靠谱了,她干巴巴笑一声,“他呀?那还挺厉害的。”
顾笑说:“对,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厉害的。”
车子停在申城大剧院一侧的路边,谭佳人解开安全带,笑着道谢。
顾笑说:“栖云社区挺大的,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谭佳人急忙说:“不用,真的就在附近”,她指指路旁的南国精品超市,“我还要买点水果回家。”
顾笑不勉强她,拿出一张名片,“你的车需要改装的话来找我吧,免费给你做。”
谭佳人接过名片,瞄了眼,头衔是疾速汽车改装设计师兼主理人。
“我是做汽车个性定制的,不论你对自己的车有什么奇思异想,我都可以满足。”
“哇,好酷啊。”
顾笑有些羞涩,笑着道别,谭佳人一边向超市走,一边挥手,无奈路太近,她都到超市门口了,顾笑的车还在等红灯,只能弄假成真,硬着头皮逛精品超市。
超市员工微笑着拦住她,“小姐,请问你是会员吗?”
谭佳人尴尬,“不是会员不能进去购物吗?”
超市员工笑着摇头,谭佳人当然缴纳得起会员费,只是如意街有菜市场,也有小卖部,她没必要跑这儿来买贵的。
不用轰,谭佳人自觉走出超市,十字路口变成绿灯,顾笑的车不见了,她轻轻吁出口气,走到路旁的休息椅坐下,从LV的neverfull购物袋里拿出套着防尘罩的靴子,换下CL高跟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磕碰,用防尘罩包好,放进购物袋。这种鞋压根儿不是用来走路的,小羊皮的鞋底哪里经得起在柏油路上摩擦,娇贵的很,不像刚穿上的切尔西靴,跑跳随意,还便宜,当初从奥特莱斯买的断码鞋,二百块都不到。
她也不想花钱买罪受,只是她所从事的行业,需要撑场面的行头,想想那些坐私人飞机的客户,面对他们,穿光鲜亮丽点绝对比随便瞎穿给人观感好。
谭佳人慢慢往如意街的方向走,谁能想到,隔着两个路口,左拐有一个破落的城中村呢?
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月光似乎都照不进来,家家门户紧闭,这里的住户老年人居多,黄昏吃饭,关灯睡觉,守着过去的规矩过日子。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踩坑里了,没水还好,有水一脚泥,幸亏雨停了。
大前年说修路,去年说拆迁,修路的事没人提了,大家都盼着赶紧拿到拆迁款,一夜暴富,搬到外面喝自来水的楼房过上真正的城里人生活,今年拆迁的事又没音信了,到底因为啥搁置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剩下挂在大街小巷的动员横幅给大家一点微茫的希望。
谭佳人走出黑灯瞎火的胡同,绕到主路如意街,总算有了人间烟火气,街道两边都是商铺、苍蝇馆子、澡堂子、家庭旅馆和水果摊。
街上每隔一百米,就拉一条喜气洋洋的红条幅,上面写着“搞好旧村改造,提高生活质量”、“齐心协力,建设美好家园”、“拆迁过渡艰苦一时,乔迁新居幸福一生”……诸如此类振奋人心的标语。
谭佳人默念其中一条,吐槽,“乔迁新居幸福一生——你倒是拆啊,光让人看着白日做梦吗?那么多城中村都改造了,三年大变样,偏偏如意街不走运,要是投胎有定位功能多好,那我肯定避开如意街,投到栖云社区,就差两条街,我这什么破运气,唉!”
她重重地叹口气,看到一群刚下班的民工从另一个路口过来,走进街边的简陋饭馆吃饭。
饭馆门口张贴着菜单,小炒面条盖浇饭,最贵的菜也才15元,但有人还是不舍得吃,一个面容沧桑的大叔憨笑着点了碗盖浇饭,只要8元。
她不期然想到均价1万的酒,90万的表,华丽的栖云社区,还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心里难受极了。
凭什么,她问,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诗人,发出同样的质问,“十指不粘泥,鳞鳞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别过头,不再看,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家,跳暴汗减肥操,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把忧郁的,软弱的想法通通抛弃,是的,她今晚有卖钻石卖腕表的佣金入账,只要努力不懈,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如意街,成为华丽世界的一员。
谭佳人安慰自己,可心情down到谷底,像从城市归来的蚕妇,难过得只差泪满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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