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江弈不在乎,“但纪九韶从来没接下过本家的橄榄枝。”
“就算没接,他依然是纪家最看重的孙子。”
“是。”江弈承认。
“江弈,有些鸿沟是填不了的。”金克年正色道。
“我知道。”
有些东西,是无论怎么做都于事无补的,譬如两者之间过于巨大的鸿沟。
你可以暴富可以有钱可以爬上山顶,但别人出生就站在云巅,一眼就能把你打入泥沼——不过云巅的人愿不愿意施舍你一道余光还有待商榷。
江弈不由得想起一些事,说:“这个道理,我的确高中毕业就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金克年借机劝道:“万象城的事我来解决,趁他现在没工夫对付你赶紧走。”
“走?”江弈看着电视机里人声鼎沸的纪年大厦,心里舒坦得不想动,“我说了,从我踏上C市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俩就必须跪一个。”
扬声器再次爆炸:“你拿什么赢纪九韶?!拿命?”
“我什么时候说要赢他?”江弈漫不经心地刷新着热点页面,时隔十来分钟,页面终于显示正常,十几万条评论里大都带着“纪”字。
——【卧槽!上哪找这种标准金龟婿?!】
——【JNN就是纪年集团下的新闻平台,怪不得这次只有JNN没报道,原来是自己老板出事。】
——【姓纪,懂的自然懂,上层圈子里有戏看了。】
——【早该整改了,什么娱乐圈,整个一高级j院,上头的人选妃的地方。小明星为了陪酒喝到胃出血还是轻的,去年不是还有个被玩到抑郁跳楼的。】
——【有钱人都是一丘之貉,建议抵制纪年产品,jnn新闻软件难用的一比,正好卸了。】
——【JNN新闻评论区一群杠精睿智,早就不用了。什么样老板什么样的产品。】
——【有一说一,娱乐圈潜规则属实恶臭。但是只要你有五官,我就没有三观……我可以免费,不用潜。】
金克年真想过来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有啥:“既然不想赢还不赶紧麻利地收拾东西回去?”
江弈划拉着评论:“你说的我都懂,我也有自知之明,纪九韶是什么人,我就算花一辈子,可能也赢不了他……”
“啧,也不用太悲观……我们把自个的搞到风生水起,说不准以后也能成个纪家,只是说你没必要跟个杠铃投胎转世似的,该绕开就绕开。你收拾东西,我给你订机票,S市那边……”
听着那边逐渐平缓的气息和干巴巴安慰的话,江弈出声打断他:“但是我能恶心他。”
这话叫金克年猝不及防,他哑了好一阵,才不确定地问:“你真的疯了?那是纪九韶,你是谁?”
“我下飞机就跟你说过,C市有我日思夜想的大事。”
江弈点开短信瞧了一眼,“他不会动用纪家的力量来跟我玩,这点我很确认,你可以放心。”
金克年彻底放弃思考他的行为逻辑,头疼欲裂:“你到底跟他多大仇,连钱都不赚了?而且你还能怎么恶心他?”
“不跟你扯淡了,我的鱼上钩了,出去办个事。”
江弈扯过一件短袖,艰难的把它套进石膏下的胳膊,临挂断电话前突的问:“你记得我身边有个叫芷欣的吗。”
金克年:“你那么多小情人,我得有多闲才会去记他们名字。”
“跟了我很长的那个,现在还在联系。”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终于找到真爱了?还是太粘人想我帮你拿掉?滚蛋——”
“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恶心他吗。”
江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不出意外的话,过段时间芷欣会过来C市,带我一起去见家长。”
金克年彻底说不出话,突如其来的浪子回头?他为什么完全没有真实感??
但他江弈就算订婚结婚跟对付纪九韶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揍你,纪少对你应该没其他兴趣。”
江弈对着镜子抓了两把头发,“但是芷欣,姓纪。”
“啪”那头的电话率先挂了。
想赢纪九韶,很难,非常难。
纪九韶这个人跟他的家世一样,高高在上、无法撼动。
他说最讨厌这人又能如何?
两者之间过于巨大的鸿沟,让他连讨厌憎恶的理由都说不出来、说不清楚。包括金克年也不明白,只会觉得他疯了。
他看见纪九韶就恨得瞋目切齿、暴跳如雷,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立场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有些鸿沟无法填平这种事,他的确高中毕业那年就懂了——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陈素素十九岁生日,邀请了很多人去庆生,有他的邀请函,于是他也去了。
江弈提出过替她包场,可是被回绝了。生日当天他精心准备了礼物——一把diy的蓝白色钥匙,这把钥匙能启动一辆新型女士银色跑车,跑车就停在酒店停车场。
他记得那天的场地在C市最好的酒店,是纪九韶包下来作为生日派对场地送给她的,场地布置得很好看,但是纪九韶本人并没有到场。
他自信自己的份礼物是全场最贵重最有排面的,自信陈素素会发现他的好,自信陈素素会放弃纪九韶。
陈素素接过礼物,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礼貌的微笑,然后看见握了一整晚的手机收到的简讯,笑得眉眼弯弯,动人心弦。
江弈就站在旁边——江弈在的时候没人敢比他更靠近陈素素,他站的太近,能将陈素素的短信界面看得清楚明白,屏幕里的短信真的很短,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他摸到自己外套里的手机,冰冷的,他换过很多个手机——因为他总觉得收不到回信是手机坏了,每个手机的发件箱里都有过几百条短信,每一条都比这四个字长,得到的回信却比这四个字还要短。
那瞬间,他理解了鸿沟。
不想继续再待在这里,转身,跌跌撞撞穿过嘈杂的人群,走出酒店。
夜风席卷,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仰头眺望马路,两边的行道树延伸到黑漆漆的夜色里。
然后迷迷糊糊地想起A校外有一条路好像也是这样的,他曾经带着兄弟在那条路边跟外校约架斗殴,次数多到数不清,无论输赢,无论站着还是躺着,总能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快速驶过,他看不到车窗里的人,只有偶尔,车窗开着,能瞥见窗边卷起衣袖的胳膊支着下颚,不知在看窗外的什么,一晃便过。
那辆轿车跟那个人一样,进入视线,经过,然后消失,从无停顿。
不知走到了哪个巷口,他累了,慢慢靠着墙蹲下来,脑海里充斥着杂乱的画面,黑色轿车驶入酒店,他奉为女神的人与轿车的主人相携走进酒店,最后是陈素素看到短信的笑意。
他缩在墙根,侧脸紧压着手臂,肌肉痉挛着,企图不去想,但是没有用,暴躁与无力在身体里冲撞撕扭,他恨,他咬牙切齿,想冲上去,但事实上他只能恨——陈素素是笑着进去的,纪九韶比江少爷有钱有权,陈素素从来没有接受过江弈,纪九韶从来没有把江弈看进过眼里,他其实根本连恨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才更恨!这股恨甚至揉到骨子里,浸入血液里。
不远处一只翻完垃圾的黄狗似乎是察觉了这个不速之客,湿润的眼珠探究地转向墙角的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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