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年的冬日,

丰台桥南。

这是一个位于看丹村的大杂院儿。

凌晨三点半,西里间的灯亮了。昏黄的灯光,在寂静的冬夜里闪烁着,那么渺小、飘摇。

灯光照在窗外的蜂窝煤垛上,将煤上刚落的薄雪映得一片微黄,窗前划过的雪末,也如金粉一般飘荡……

刘哥,五十多岁的样子,身量儿不高。这时正披着件破旧的军大衣捅着他的三眼儿大煤炉。看样子,搬上车之前还得再续几块儿煤。放下火通条,刘哥又拿起大汤勺,顺手搅一搅炉子上大汤桶里正在焖煮的紫米八宝粥。

这时王姐也起床了。简单洗漱后,赶紧帮着收拾所用的一应家什。门开了,裹携着一团热气,刘哥夫妇俩手里搭着大煤炉走了出来。配合多年了,两人默契得不必说话,只麻利的把东西陆续装上车,偶尔只有锅盆相碰的“哗啦”声响。

刘哥先骑上车,等王姐关了灯锁了门,跨坐在车帮上时,便发动了三轮儿。随着滋滋的声响,电动三轮儿吃力的扭出院子。经过门口的狗窝时,里面的大黑狗并没有叫,只是低眉顺眼的趴在那儿抬了抬眼皮而已。

此时,小雪已停,院子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漆黑和寂静之中……

严格起来说,刘哥两口子的工作,应该是从下午收摊儿开始的。

每天下午一点半,两口子准时关门儿,因为家里还有好些活儿等着他们呢。除了洗洗涮涮外,最重要的就是磨面和糗豆馅儿了,这些都是用来做炸糕的重要原料。

圆粒的糯米和长粒的江米,按一比三的比例混合,要用清水泡上一天的时间。然后再上电磨打成浆,用两层冷布兜起控去水分。

将控去多余水分的米浆放入大瓷盆中密闭发酵,冬季要三四天,夏季也要两天。发酵好的面团表面微黄,略有出水,气味变酸。用的时候再随时揣碱。

红豆要选用无砂无残,颗粒红亮饱满的优质红小豆。淘洗干净后,还要用水泡半天儿。之后倒入大号电饭锅中,加同等分量的清水,再加少量碱面儿,焖煮四十分钟。待水分几近耗干,红豆表皮开裂内里粉面时即可。此时再加入红糖和干桂花,用木勺充分搅打捣碎,使豆馅最终成软泥状即可。

电动三轮开到街口时已是早上五点半了,天阴得依然没有亮光,看来又要下雪了。

这是一条位于综合市场外的小街,一溜儿门面都还关着门,刘哥总是第一个到。街道虽然很窄,但天亮后,小街就会熙熙攘攘、嘈杂热闹了。

小街的尽头是一片小胡同儿和大杂院儿,因此溜早儿的老人六点前就会过来买炸糕和油饼儿。

刘哥的炸糕在这一片儿很出名。个儿大、馅儿足、味道好。刘哥之前在牛街路口附近干了多年,后来拆违时不得已才搬到这里,生意差了一大截。刘哥搬到这里后,一天也就卖四五百个了。年前一块五一个,这阵子红豆、江米和大豆油都蹭蹭的涨价儿,刘哥不得不涨了五毛钱。本来涨价就有些忐忑,这两天又听几个主顾说这一片儿也要拆违,刘哥有些闹心。

刘哥刚把半米直径的大铁锅放在灶上,第一个老主顾就到了。刘哥只能抱歉的让老大爷过会儿再来。

铁锅里要倒进二十斤豆油,烧上一刻钟才能炸东西。借着这个时间,王姐赶紧往江米面里揣碱。揣好碱的面团一下就变得雪白轻盈了,托在王姐的手心儿里就像一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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