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翩翩试图岔开话题,“师兄,其实我是在担心你……”
她从谢殊怀里起身,掉转了个方向坐在他对面,让两人之间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寝殿里铺了软绒绒的地毯,再加上有暖暖的熏香,坐在地上倒不觉得冷。
“方才我发现你气息紊乱、六脉枯竭,似乎并不是简单的走火入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尹翩翩眼里带上了一丝焦虑,“你以元神之体回来,那躯壳呢,躯壳又在何处?”
谢殊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幽黑的眸子定定凝着她,却不说话。
尹翩翩着急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师妹,”谢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他推开尹翩翩的手,独自站了起来,来到窗边看着外面幽暗的月色。透过月光,他的身体似乎变成了半透明,幻化出的宽大袖摆轻轻飘荡,好似即将乘风归去的仙人。
尹翩翩看着昏睡在一旁的大徒弟,装作刚刚才想通了的样子,“原来这些日子你一直附身在华予身上。”
“是。”他承认了。
“那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回来见我?”
谢殊背影有些僵,“我没法做到……”
他的躯壳已经被魔气侵蚀得不成样子,在那个山洞里终日不见天日。恐怕他就是真站在师妹面前,她也要认不出自己了。
尹翩翩沉默了,她看着屋内煮得咕噜咕噜响的莲汤,想起今晚本来是打算劝他喝下的。原以为一碗汤便能解决的事,现在看起来却没那么简单了。
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只是入个魔而已,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尹翩翩觉得他就算去修魔也没什么关系,先活下来再说。
然而这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她只能尽量暗示:“师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讨厌你。”
她走到冒着白烟的莲汤旁,拿出一个玉瓶装了满满一大瓶汤,再封上盖子,轻轻给谢殊递了过去。
“这东西或许对你有用,”尹翩翩笑了笑,“事情总会解决的,不要担心,我会在宗门等着你。”
“师兄,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捏着玉瓶,抬头望向谢殊,点点星辰落入她眼底,再加上倒影中的他,形成了一副宁静的画面。
谢殊侧过脸看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很想把她揽入怀中。然而他知道,如今面目全非的他,已经配不上曾经的小师妹,更不配站在这里,站在仙气浩荡的上清宗。
他很可能与魔有关。
他的身世……师尊从未告诉过他,然而他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相比于灵气,他对魔气更为亲和,甚至能让魔气流转于心脉。
他从小怀着这个秘密,不敢告诉师尊,更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怕师尊对他失望,怕其他人厌弃他。
幼年的他拼命压抑自己,哪怕用灵气修炼要困难许多,也依然咬牙坚持,不肯沾染一丝魔气。就像师尊告诉他的那样,持正守清,一心大道。
然而终究,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这是他的劫,是对他道心的磨炼,他必须去魔界,想办法剔除自己的本源。如果此去无法成功,那便就这样…身陨道消吧。
谢殊无声地笑了笑,接过尹翩翩递来的玉瓶,缓缓摩挲着。
他眉目清淡,眼神却狭长而深邃,开合间如有神光。恍惚间,尹翩翩仿佛又看到了原主记忆里的那位师兄。
他站在纷飞大雪里,一剑破出长空,身若游龙翩若惊鸿,猎猎白袍在寒风中鼓动。华光溢彩的月火流离剑衬得他英姿勃发,天地灵气皆为他所争涌。
那才是仙门高徒的风姿!
尹翩翩不禁看得呆了,心想自己是否也有这般实力,能够挥出那样凛冽的剑意呢?
哦对……她好像修的不是剑,是斧头。
尹翩翩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
折腾了一晚上,此时已经天光熹微,一线朝阳从东方升起,侍者们很快就要来了。送走了谢殊,尹翩翩又连忙将大徒儿谢华予搬回了他自己屋子里。
刚忙活完躺下,便听见侍者进来传话,说她二徒弟百里烛今天要回来了。
尹翩翩顿时一惊,“他,他现在在哪?”
“刚到山门,”侍者笑着回禀,“知道仙君盼了他许久,他可是连夜赶回来的呢。这一趟下山历练,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竟耽搁了这么久……”
尹翩翩没心思听她念叨,满脑子想的都是:谢殊前脚刚走,他又刚好回来,不会正巧在山下遇到了吧?
万一谢殊看到他那张脸,那可真是要命了!
尹翩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心都是焦虑,只好屏退侍者,偷偷跑下山去。她得亲眼看着,希望不会出什么事。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潮湿气息,尹翩翩步履匆匆,躲在了一片高处的草丛里。
她修为高深,一般的弟子发现不了她,可谢殊就不一定了。她只能先在较远的地方观察,只要百里烛一出现,她就想办法把他支走。
把谢殊拉走也行,总之不能让他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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