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入蛊晋江文学城独发。

太子得知司俨身在相府的消息后便打着朝议问政的旗号,乘着华贵的步辇从东宫入了相府西阙。

可这园林却在相府的阁门之后,是丞相府的内宅之区。

放他入内的府中舍人也是被东宫太子的强权迫压。

裴鸢只身来此身侧并未携任何女使而司俨和太子的身侧也未带任何随侍。

眼见着美人儿即将晕厥在地两个男人自是都想将她抱到怀里生怕她娇嫩的肌肤会被地上的碎石磕得青紫一片。

太子刚要上前,却还是晚了一步。

却见司俨已然用结实的双臂将身着茜色襦群的小姑娘横抱在身。

裴鸢身材娇小怜人男人的身材却是蜂腰长腿般的高大。

司俨抱她时就像抱着一只弱小无害的幼猫。

他的眸色虽无波无澜但周身却充斥着一种带着保护的占有欲。

司俨甫一接触到裴鸢,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太子并未觉察出司俨表情的异样视线反是都落在了司俨怀中的裴鸢身上。

他见裴鸢颦眉闭目,模样虚弱地蜷在了司俨的怀中依稀间还尚存着几分意识却并未在他的怀里有任何抗拒和排斥之举,反倒是很乖顺。

司俨亦将裴鸢横抱得很牢固,待他即将抱着女孩去寻相府的医师时却见太子神情阴鸷,眼眶微红。

司俨见此眉目微垂,随即淡淡道:“陛下已然下了赐婚的圣旨,她现在就是我司俨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抱她,自是比殿下抱她要更合分寸。”

实则司俨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太子却觉司俨的话里话外,都带着得胜的挑衅。

太子这时的嗓音就如掺了冰碴般,沁着迫人的森寒:“司俨,你并不喜欢她,你求娶她只是为了报复孤,可裴鸢她不是个说抢就抢的物件,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浩荡的大军已然在金城郡驻压,毗邻金城郡的天水郡即有沦陷之态。

如果司俨和裴鸢未能平安地回到颍国,那么司俨手下的大将甘渝便会下令攻城,一旦入了天水,上京便是大军压境,危在旦夕。

在逐粮天下的境遇下,还要同粮草充足的颍军决一死战,那就等同于是自取灭亡!

阏临知道,司俨他敢这么做的缘由,就是看出了他的担忧。

他和皇帝也确实不敢在这时便同司俨彻底撕破脸皮。

“殿下,臣与裴家幼女的婚事,是陛下做主。若陛下不同意,臣也不能抱得美人归。”

司俨身着黯色的爵弁之服,颀身秀目,衣冠楚楚。

说出这句话时,也是斯文优雅。

他纵是身在高位,气质也从不带着上位者那总是盛气凌人的戾气。

但他的身上亦有着所有上位者都有的沉稳和自信。

就好像任何事,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中。

他从不说难听的狠话,语气总是平静又淡然。

可他所说的每字每句,又都是杀人于无形的诛心之言。

太子阏临听罢,只觉气血上涌,就好像有股鲜血,被哽在了他的喉间。

司俨鸦睫微垂,将眸中的阴郁和深沉掩盖。

夺人之爱,确实是一种报复方式。

但这不是他要的报复。

他要给阏临的报复,远不及此。

待司俨抱着裴鸢离开后,太子伫在了原地,亦紧紧攥拳抵在了额前。

他的鸢鸢,就这样被他抢走了。

而且他还要将那样一个纤弱的娇人儿带到颍国去。

她本该是他的至爱,就这样被司俨抢走了。

太子曾期许过他和裴鸢的新婚之夜,在东宫华殿中,他会将她的乌黑浓密的长发轻放,也会珍重缱绻地轻吻她的眉心。

他也曾下定决心,一定会待裴鸢好。

裴鸢会成为他的皇后,与他共赏大梁的美好河山。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司俨毁了。

太子愤而垂下了抵额的手臂,仅存的几分理智亦在遽然间,消弭殆尽。

什么江山,什么储君之位,他都不想在乎了。

他只想让司俨死。

申时三刻,上京仍是一派天朗气清的美好光景。

班氏虽知司俨一直站在女儿闺房外的庭院中,却还是有意晾晾他,让他在外侯了多时。

班氏神情伤怀地抚了抚幼女娇妩柔嫩的面颊,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时当,裴鸢竟是又出了这种事,她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处。

适才当她看见司俨将女儿抱回来时,虽知司俨并无任何轻薄的意图,同三年前一样,他只是在照顾和保护着裴鸢。

可如今身份一转,班氏还是受不了司俨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同裴鸢做出如此亲密之举。

但是赐婚圣旨已然被昭告天下。

她的鸢鸢,她的囡囡,还是要远嫁给抚远王。

裴鸢仍躺在床上熟睡着,呼吸稍显孱弱。

班氏叮嘱了女使几句,便出了内室。

只听“吱呀”一声,门扉被推。

班氏绾着端庄的高髻,身着黛色曲裾,沉着端丽的面容走向了司俨。

司俨得见班氏,便对其恭敬作揖,问安道:“岳母。”

班氏一怔。

司俨改口倒是挺快,现在竟是就称她为岳母了。

实则班氏很想狠箍司俨一个耳光,但是司俨毕竟是位高权重,有着偌大封国的诸侯王,她还是耐着心中的愠怒,忍了下来。

再者,班氏知道司俨外表温和,内里却是个深沉阴狠之人。

如果她真的因这一时之怒惹恼了他,那司俨当时并不一定会说些什么,内里必会怀恨在心。

待他将她的鸢鸢娶到颍国后,便会背着她们一家人,苛待羞辱她。

思及此,班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问道:“王上的后宫中,如今有多少美人妃妾?”

司俨立即耐心地回道:“并无任何妃妾。”

班氏微诧,却是不动声色,复问道:“那之前,王上您赐死的那两个妾室,可有留下您的子嗣?”

司俨听罢,稍作缄默。

他确实是杀过一个女人,那时他被下迷药,所以身有破蛊之兆。

杀她的缘由一是因着噬心之痛属实难耐,二是因为他平生最恨下这种药的人,他的母亲翁氏当年也曾被窦氏用此举害过。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边抑着心脏的剧痛,终是拔剑杀了那个女人。

而他父亲强塞给他的另一个女人性情胆小,终日担心被他杀死,所以便央求他休了她,回老家安住去了。

但是就算他同班氏解释了事情的真相,班氏也不一定会对他有任何的改观。

司俨因而如实回道:“并未留有我的子嗣。”

班氏听罢,神情稍稍和缓了些许。

她和裴相原是想着,裴鸢可一直活在家人的宠爱和庇护中,可以永远天真无邪,毫无心机地活在这事上。

就算她嫁给了性情强势的太子,未央宫中也有她的姑母裴皇后。

待她嫁人后,有些事由她姑母教着,也有她姑母护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事实难料,他们这些大人的计划都被司俨这个野心藩王打乱。

得知司俨要求娶裴鸢为妻的那日,班氏还以命妇身份亲自入了趟宫帷,她同旧友裴皇后在椒房殿聊到了天黑。

为防不测,二人一直在为裴鸢的未来做着筹算。

裴皇后的身侧,有一沈姓的凤仪女官,她才干出色,原本裴皇后准备将她当成后宫的御侍卿来培养。

可如今裴鸢即要远嫁,近侍女使采莲和采萍虽算机灵,却终是不如沈氏宫女行事沉稳。

裴皇后和班氏准备让这沈氏宫女随裴鸢一同去颍国,凭沈氏宫女的行事手段,裴鸢也不至于会在异国受欺负。

班氏这时又道:“王上,我儿裴弼多年前为救你性命,险些失去了一条臂膀。我夫君在你刚入上京时,对你也很照拂。待鸢鸢嫁过去后,还请你念在裴家的份上,不要苛待她鸢鸢毕竟是被我们宠惯大的,自小就没受过委屈,若她娇气了些,还请你念在她年岁尚小,不要同她计较。”

班氏这话,同司俨打了感情牌。

她的每字每句都充斥着为人母的良苦用心。

司俨颔首,应下了班氏的一切要求。

他知裴鸢不仅被家人宠护,三年前在未央宫中,他也见过太子待她的态度。

太子待她的态度,也很温和宠护。

所以他若苛待她半分,那个娇气的女孩便会心生怨怼。

她待裴鸢的方式,自然也得是娇惯宠护的。

只是她活在这么多人的宠爱中,并不缺他一个人的宠爱。

宠她虽是必然之策,但估计这种态度也只能让裴鸢对他存的芥蒂稍稍消减,她不一定会对他产生好感。

且他不会对一个心中没他的女子情根深种。

班氏观察着司俨的面色,又言:“王上正值青壮之年,可鸢鸢岁数尚小,若这几年就身怀有孕,很可能会伤了身子所以还请王上,疼惜她一些,不要让她这么小就怀孕。”

班氏知道自己的要求稍有过分,裴鸢现在也到了能生养的年岁,可她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且我恳请王上,在鸢鸢未有身孕前,王上若纳旁的妃妾为葆她的嫡妻之位稳固,还请您不要让其余妃妾先她有孕。”

纵然班家和裴家势大,但班氏也清楚,若要换个旁人听她说这一番话,早便要怒了。

可裴鸢是要远嫁的,班氏不能随时见到女儿,也不能得知她在颍国的各种状况,临行之前,自是千般万般的不放心。

见司俨缄默不语,班氏便欲在他的面前下跪,“还请王上答应我这个做母亲的请求。”

司俨立即将班氏扶了起来,他自是不想让自己的岳母对他下跪,也能理解班氏的心情。

身为母亲,无论处于何种境遇,最先想到的就是要让自己的孩子安乐无虞。

从前他有母亲时,翁氏也是如此。

实则来上京之前,司俨也曾想过,如果他在两年内不能解蛊,还是会英年早逝,那便要让裴鸢在这两年中有孕,最好还能生下他的嫡子,也好继承颍国的王位。

可当他适才见到她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鸢她自己,就还是一个娇气弱小的孩子。

且就凭她的性情,也无法扶持二人的幼子坐稳那个位置。

思及,司俨嗓音低沉地回道:“岳母放心,我不会纳任何妃妾,也不会让她这么小就身怀有孕。”

待他讲完后,班氏虽不确定他会不会如约履行诺言,但却又觉,司俨真是个修养甚高的男子。

他适才没有半分的急恼,态度温和又不失礼貌。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情绪稳定的人,一旦做起事来却是狠毒又阴险,可谓无情至极。

班氏敛去神情间的淡淡忧伤,复对司俨道:“太子殿下已离开相府,回了东宫,王上您也早些回北阙藁街的诸侯府邸休息罢,三日后便是你和鸢鸢的成婚之日,到时你再来相府亲迎带她去颍国。”

司俨面色未变,心中却想起他适才抱起裴鸢时,竟是又如三年前那般,突然有了预知之能。

他三年前,就和这个女孩有着种种奇妙的联系,就如他当时所想,倒像是某种宿命注定的纠葛。

也因此,司俨更加确定了裴鸢就是他的蛊人。

那预知的画面告诉他,太子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管不顾地也要将他置于死地。

若他三日之后再娶裴鸢,无论是在上京城,还是在通往颍国必经的天水郡,太子都已布好了多处会要他性命的埋伏。

可若太子想从中作梗,却是需得用个几日的时间来布置一切。

为今之计,便是于今夜,太子还未着手之前,他便带着裴鸢回到颍国。

他二人可从上京出发,沿着朔方同匈奴的边境一带,途径休屠泽,再回到颍国的武威郡。

思及此,司俨对班氏恭敬道:“还请岳母,也帮我一忙。”

待裴鸢清醒过来后,上京的天际已是弯月初显。

女孩睁开双目后,却见母亲班氏,和嫂嫂王氏都守在了她的身旁。

实则内室的烛火有些黯淡,可裴鸢却她觉周遭似有熠熠流光闪烁,待她循着视线看去后,却发现身着一袭盛装华服的裴皇后竟也来到了相府。

因裴丞相和裴皇后的父母早已去世,所以裴皇后很少会归宁。

裴鸢从架子床上坐起了身,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三日后,她才要嫁给司俨的吗?

现下三位女性长辈都守在了她的床旁,倒像是今晚就要送她出嫁似的。

班氏这时温声道:“鸢鸢,一会儿你便同采莲和采萍穿成一样的服饰,跟着你嫂嫂和兄长去趟曲台属长的府邸。”

曲台属长,便是王氏父亲所任的官职。

裴鸢水盈盈的眼不解地看向了王氏,王氏则温柔地冲她颔首。

她觉出了兄长要陪嫂嫂归宁,却不知母亲为何要让她也陪着同去,还要让她扮成女使的模样。

裴皇后的面容依旧明艳动人,她身披信期绣所制的大氅,额前的水滴状东珠亦随着她转首的动作,正左右微曳。

她刮了下裴鸢精致的鼻尖,语气温柔道:“你今夜就得同抚远王启程去颍国。”

皇帝不敢拿江山做赌,太子却已然失去了理智。如若太子杀掉了抚远王司俨,上京便会被颍国的军队大肆挞伐,原本太平富庶的大梁都城,便会变得满目疮痍。

裴鸢近年心性成熟了一些,也猜出了今夜就要去颍国的缘由,便点了点头。

裴皇后顺势握住了裴鸢纤软的小手,心中也同班氏一样,自是有着万般不舍。

裴鸢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同亲女儿一样。

裴皇后早便知道皇帝不想让太子求娶裴鸢,却还是想将这事再做争取,直到皇帝下了圣旨,还将赐婚司俨的事让京中诸人皆知。

整件事下来,也让裴皇后对皇帝心生不满。

皇帝说,她既是裴鸢的姑母,所以劝太子放弃裴鸢之事交由她做,更为合适。

裴皇后向来愿意为皇帝排忧解难,她当年嫁给他时才十六岁,两人的年纪也差了二十多岁,她还是续弦继妻。可她对皇帝的感情一直很真挚,这么些年过去,皇帝也对她这个皇后很宠爱,甚至有些纵容。

她应下了皇帝的要求后,也成功地劝说了太子阏临。

裴皇后亦明显觉出,太子因此对她这个继母产生了怨怼之心。

事毕之后,裴皇后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原来皇帝他怕太子会对他心生不满,便将司俨求娶裴鸢的这件事,尽数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他自己则置身事外。

裴皇后也从班氏那儿听到了消息,司俨觉察出太子可能要在三日后取他性命。

班氏今日下午听后,对此半信半疑,且她并无决策的主见,待询问了裴丞相后,他同意裴鸢和司俨于今夜启程,前往颍国。

裴皇后未与自己的兄长见面,却知道裴丞相也隐隐猜出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的这个锅,只能让裴家人来背。

而她与皇帝的嫌隙,早就在暗暗滋生。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事,裴鸢这时却看向了王氏微隆的小腹。

随即,女孩的神情渐变得沮丧低落,她软声道:“只是我不能陪着它一起出生了。”

班氏这时已经让采莲和采萍帮着裴鸢更换衣物,王氏听着女孩娇软的嗓音,边抚着自己的小腹,边劝慰裴鸢道:“鸢鸢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实则王氏刚嫁到裴家时,还曾担心会与裴鸢相处不睦,毕竟如她这样被宠大的小姑娘,总是会娇蛮些。

可与裴鸢相处下来,王氏却发现,裴鸢固然娇气,但也是个天真且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却见裴鸢的小脸儿在几个女性长辈的注视下,霎时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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