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垂下视线去。
少年身上有浅浅的酒气,一双温柔缱绻得春风似的眉眼生在略显硬朗的一张脸上竟不觉突兀,反而像三月的燕翻飞路过塞北的雪,有叫人挪不开眼的美感。他将盖头同那玉如意搁在一旁喜娘捧着的玉盘中,喜娘会了意,说了一连串儿讨喜的吉利话。
右耳垂上的白玉耳坠微微发烫,璀错心神一动,下一刻果然听见了司命的传音。
“事到如今神君与你的命数我不能再干涉,因而不能照看着你这边。只能将一缕神魂附在这只耳坠上,你若是真遇到处理不了的麻烦,将它捏碎,我便能感知到。
“平日里你戴好它,碰到什么人事的时候,它会给你提个醒。”
司命顿了顿,声音陡然小了许多,不放心地絮絮叮嘱道:“虽说传言都道神君瞧着杀伐果决不近人情,实则心系天下苍生,是个高标准严规格的好神君,可你还是多少留个心。神君历劫非同小可,凡事都须得确保万无一失,不然回头他们定要怪罪于你。”
司命的声音消去,璀错回过神来。喜娘方才退了下去,只留了合卺酒在案几上。
宋修半蹲下身,视线平齐地望向她。少年的声线有些低沉,带着浅浅笑意,“是不是累着了,怎么这个时候还魂不守舍的?”说着他忽然凑近,璀错毫无准备,连呼吸都屏住了一霎——他却只是将她头上压着的沉重凤冠取下,而后直起身,略带歉意道:“大婚办得仓促了些,委屈你了。”
璀错深吸了一口气,揣度着这时该有的情绪。人间寻常女子出嫁,洞房花烛夜是不是得说几句好听的?
她寻思了许久,实在说不出什么来,末了只轻轻开口唤了一声“夫君”。
她尚在调整状态,是以没注意到,宋修在听见她这一声“夫君”时,去拿合卺酒的手顿了一顿。
一杯酒端到璀错眼前,她顺从地接过,同宋修一道饮尽。
分明是洞房花烛夜,可屋里安静得出奇,委实没什么新婚燕尔的氛围。空酒盏无意识地在璀错指尖打转,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修的反应——她来得匆忙,许多功课都还未来得及做好,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没成想人间这进度快得离谱,她乍一来便碰上成亲的戏码。
宋修神情平和,分毫未察觉枕边人换了个芯子。
手中的酒盏被人接过去,那人顺势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璀错悟了——没准儿原身晏云归平日与他就是这般相处的呢,没准儿神君就偏爱柔婉些的。
“这几日不太舒服,许是受寒了。”人间三月的塞北之地,还是有些寒气的。
宋修探手试了试她额上温度,确认的确无甚大碍后才道:“那早些歇息罢。”
两人合衣躺下。
大红喜烛是要燃一夜的,璀错一时间百无聊赖,便盯着跳动的烛火瞧。瞧了一会儿,双眼上忽的覆上一只手,“会坏眼睛的。”
璀错点点头,侧转过来朝他这边。宋修神情自若地将手收回,平躺着合上双眼。
也得亏这张床榻够宽敞,两人间还能余下半个人的空隙。
璀错总觉着原身晏云归同宋修的关系与司命告诉她的不大一样——按司命的说法,宋修对晏云归是情根深种,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里更是有求必应。
可她这短短一个时辰相处下来,宋修确是温柔体贴,但还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毕竟……新婚夜的夫妻,竟就这般四平八稳地合衣躺着。若不是关系有些问题,那就只能是宋修有些问题了。
璀错后知后觉地有些忐忑。在这具身体里,她用不了术法,晏云归只是个小医女,甚至不曾习过武,没有分毫自保的能力。
宋修的呼吸已趋平稳,像是睡熟了。璀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这副不设防的模样,隐约有些质疑自己方才的想法——他是人间帝国的将军,枕戈待旦,却能在晏云归身边安稳入睡,该是欢喜晏云归的。
这样盯着他看了许久,璀错意识也朦胧起来,右耳的耳坠散发出点点暖意,她心神一松,睡了过去。
宋修倏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分毫睡意也未曾有。那双温柔多情的眉眼在这种时候无端生出几分冷意,他定定看了她一眼,抬手将她不曾盖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在她脖颈处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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