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枝新叶青竹横斜着,打坐的杨争在头顶的鸟雀声中醒来,波澜不惊的拿下头顶半成型的鸟窝,轻轻放到一边的大石上。

在周围鸟雀愤怒的啄他头的间隙,腾空跳跃,几个脚步轻点,杨争已经离开了这片歇脚的竹林。

距离上京越远,屋檐上的铃钟便越少,那花骨朵儿的铜片下垂着,没了青绿的玛瑙,改成了几颗形状有趣的石子,不时拂过一阵风,再听不到顺风勾起的满城清脆,只剩下钝钝的打击声。

杨争拍拍自己脑门的残余草屑,看了一眼镇子旁的石碑刻字,心想——

快到了。

黎明时分,小镇街上没几个人。

那早起的打渔女挑着篓,打着哈欠瞪大了眼睛,看赶早进城的杨争从自己身旁走过,蒸腾的早点热气里,妇人们透过白气,用眼睛追逐街上这陌生的伟岸男子。

杨争拢起袖子拿出一锭银子,食指轻弹,神色如常附了个小纸团一同抛给了面前卖斗笠的小贩,小贩笑眯眯接过,递给杨争一个新斗笠,吆喝一句,“嗳,多谢客官,您的斗笠拿好了。”

杨争接过斗笠,反手盖在自己头顶。

黑色的帷幕遮住了他俊毅的面容,四周窥伺的男女不禁一声叹,高高的阁楼上垂下长长的袖子,早起练嗓的歌女嬉笑呼唤着:“大侠~要不要进来听听曲?”

大侠不要。

正正背后背着的长剑,杨争走的很快,伟岸的背影像裹了风,待他上了马,就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清早还是好天气,中午就响起了春雷,不一会儿谷雨阵阵。

水中浮萍在水面隐约可见,伴随着“布谷——布谷——”的叫声,浅草没了马蹄,雨透湿了杨争的衣服,湿衣服穿着不爽利,杨争在路边一个小亭子翻身下马,沉默着席地打坐,顺便躲雨。

马儿已是见怪不怪,杨争向来不拴它,它便自去嚼草,嚼着嚼着,嚼进一朵桃花,马儿呸的吐出来,后蹄蹬了一脚旁边的桃花树,引来杨争放空的眸光一凝。

开始起风。

风大雨就更大,亭子只挡得住垂直落下的雨丝,那随风斜飞的雨丝,不归亭管。

衣服更湿了。

大侠已成落汤鸡。

杨争不喜欢淋雨,淋着雨,湿透了衣服,难免就想起些十几年前的往事。

当今皇帝继位前,夏秋交接,百谷成熟之时,曾有一场蝗灾。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飞蝗蔽空日无色,庄稼被啃噬殆尽,迁移又快,便是捕来吃也不够,饿死者比比皆是,难民激增。

赤土累累,白骨成堆。

那一年,因着生病浑身发烫的他被父母抛至路边,雨很大,他听不见父母跟他说了什么,只听见雨声噼啪砸进湖水的声音,发烧使他神志模糊,单薄的衣服被打湿后,变的很重,很重……

他不记得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挣扎着爬进了湖中,命大顺水飘了一阵,路过的渔船上伸出一根细细的鱼竿,朝着湖水一打,他就被卷进了师父的船里。

雨停了。

孩儿面似的,想下就下,想停就停。

杨争继续赶路,天色不好,他便想早些进城。奔驰的马蹄踩进坑坑洼洼的水坑里,溅起一滩黑色泥水……

“啊呀,泼了!”

砚台不小心被打翻,乌黑的墨汁洒在桌子上。

很快就有丫鬟拿着抹布赶来,桌面被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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