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除咒灵当然不会有错。

买了这块地的人受了无妄之灾,被咒灵整日骚扰不得安宁的工人也很倒霉,如果你们没有处理到位,以后事件升级,受到不可逆转伤害的人更是无辜。

此时此刻,你与五条悟履行咒术师的职责,前往寿产院祓除咒灵这一行为是没有错的。

但光是“没有错”,对你而言还是远远不够的。

你离开道场的大家,抛弃稳定温馨的日常生活,用一身易磨损需按摩的零部件战斗,能支持你走下去的不仅仅是对刺激惊险的非日常世界的向往。

你的胸腔中还燃烧着别的东西,它促使你目睹怪异后脱口而出“小心”,令你明知难以赶上却仍从柜台后跃出,让你面对未知恶鬼的放肆嘲笑抄刀孤身前往。

仅仅是“没有错”,不能够告慰你心头的火焰。

你总得找到什么,让你觉得,顶着天与咒缚也要当咒术师是值得的。

你还是第一次在五条悟面前流露动摇不安。

说起来,从前彷徨时,身边搭档恰好都是夏油杰。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你就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你还记得目标是母亲恐惧丢失孩子凝成的咒灵,它在医院日日游荡,在婴儿室徘徊不去,最终凝聚成型,偷走了一个婴儿。

虽然任务难度不高,但夜蛾让你和夏油杰结伴上阵了,他在外面守着。

那次任务应当是对你的考核,夏油杰早于你入学,已经具备相当水准,但从头至尾只是跟在你身边,随你意见行动,没有多余的举动,你也并不依赖他,一路运用自己学到的知识,观察咒力残秽,追踪到了咒灵的所在。

面对怀抱婴儿,轻哼摇篮曲,将自己当做母亲的咒灵,你举刀时没有一丝犹豫,婴孩体弱,经不起咒力侵蚀,耽搁不起,你必须马上救下他,送到高专医治。然而,面对刀光,咒灵做出的反应是,背对着你,将孩子保护在怀里,以自身接纳了杀招。

你为咒灵的反应怔忡一瞬,便错过接住婴儿的时机,你的搭档及时伸手一挽,险之又险地救了孩子,没有他掉到地上。确认咒灵祓除干净后,你们即刻动身,送他治疗。

接下来不是你们的工作了,但你们谁也没离开,都等在门外,等一个消息。

夏油杰抽出了一根烟,触及你的目光,他笑笑,收了回去。

“从前都是和悟一起出任务,习惯了。真抱歉。”

“没事,给我一根吧。”

你确定自己的天与咒缚后,尝试了些解压手段,烟正在你的列表上,但你还没试过。你伸出手。

“唔,真的要来吗。”

“不假。”

他拍拍台阶,让你坐在他身边,戴耳钉、蓄长发,打扮得像个不良的同学脾气意外的好,他咔地打开打火机,笑着替你点燃:“会叼烟吗。”

现在回想,夏油杰脸上哪是什么亲切友好的笑容,根本就是等着看笑话、找乐子、咕噜咕噜冒坏水的笑。但你那时不了解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当做了乐子,两指挟着香烟,一边说话,一边毫无防备地深吸了一口:“谢啦——咳咳,咳咳,咳……”

这头,你转过身,捂着嘴剧烈地咳嗽,整个人弓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那头,夏油杰老神在在地安慰你,手掌在你背上敷衍地拍了拍。

“真不走运,第一次就是慢性病毒啊。”

你咳出一眼泪花,转回来问他什么是慢性病毒。

“哦,冒眼泪了,不擦擦吗。”

你用拇指揩了揩眼角,示意他继续。

“把咒灵当做病毒的话,刚刚那种就是慢性病毒,懂了吗,不管慢性烈性,都会伤害普通人,是需要清除治愈的病毒。”

“还抽吗?”

他拿烟的手指点了点你,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抽。”

即使是咳嗽,你都没把烟扔掉,烟卷还在你指尖默默燃烧,闪耀的红点不断蚀成黑灰,向你靠近。

如果夏油杰没出手的话,婴孩如同被蚀掉的半截香烟的生命,也许会就此终止吧。

“夏油杰,谢谢你,不管是你做的事,还是你说的话。把自己当成清病毒的青霉素就好多了。”

你举起香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吸了半口。

之所以是半口,是因为你吸到一半的时候,夏油杰伸手把你的烟夺走了,连同他自己的一起,扔到脚下碾了碾。你的嘴唇可能碰到了他的手指,也可能没有,少年的手指和烟卷一样是温热的,也许你在倏忽之间错认了也说不定。

丝丝缕缕的烟雾中,咒术师回过头,面容的留白被烟雾填满,唯余一双长眼刺破白烟。

“不会就别抽了。当青霉素已经够辛苦了。”他笑称你和他是高专里唯二走正道的。保护弱小、保护普通人,即为正道。虽然夏油杰没明说,但你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这么说。

五条悟天性张狂,不在乎正道,甚至嗤之以鼻,而硝子,她不出外勤,不必经过这种考验,是天然躺在正道上的奶妈,历此挣扎的唯有坐在台阶上的你们。

你忽然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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