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家,人的心就定了,此时的姬姒,因屏风还没有到,有了难得的空闲。

见天高气爽,桔子花和苦楝树的花在空气中泛着香,姬姒挑了一个叫秦小草的婢子,再带着孙浮,坐上驴车出了门。

姬姒的庄园,离正街颇远,驴车还在一个又一个巷子里穿行时,外面,孙浮正兴高采烈地向她说道:“女郎,你说一说咱们那八匹马,买了个什么价?”

自家的仆人,现在都学了她,开口闭口都是钱了,这让那些士族听了,一定闻自己铜臭逼人,满口阿堵物。

不过,钱确实是姬姒心头所爱,她便高兴地接了口,“什么价?”

孙浮四下看了一眼,声音一低,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道:“放在荆州,足可以买十二匹同样的马!翻了五成!”

“这价钱还真不错。”姬姒很高兴。

孙浮得意起来,他咧嘴乐道:“这个价算什么?我问了,这建康的马,根本就是数量极少。依我看偌大的建康马市居然只有这么少的马,那价格还要高上几倍才合行情嘛!”

这时的孙浮却不知道,建康的马少却是有理由的,马车少更是有理由的。梁氏家训有云,建康士族,畏马如虎。

这事怎么说呢?这个时代的士族,不管什么东西,必定要选择最好最贵的才能彰显其家世,在这样的审美观下,他们的车如果是马车,就必须选最高大雄骏的马来配驷。可真实的情况却是,士族奢靡百数年,身材柔弱,同时也以弱为美,而高大雄骏的马,其气势雄峻,有战场气,叫声响亮,有阳刚声,这样的马,光是站在那里,就让许多士族心中惶惶,有畏惧之感。对比下,温驯矮小行走缓步的驴,就更符合士族们的心意了。

也因此,马和马车,在建康是不流行的,是不被士族喜欢的,同时,建康人看到骑马或坐马车的人,会视其为北方鲜卑统治下的蛮夷,会被看做不知建康风气的暴发户,心下会生轻视厌恶。便是谢琅,他在建康时,也是乘坐驴车或牛车。

孙浮一谈到钱,总是神采飞扬的,他高兴地说道:“女郎,我听你的吩咐,把家里所有的车都换成了驴车。嗨,这建康的牛也比荆地贵得多,就只驴子又多又便宜,所以我一口气给家里添了二十四辆驴车,加上原来的,咱家共有三十辆驴车了。”

一侧的秦小草,虽然只有十四岁,虽然读书上很有天赋,可她也贫穷得太久了,现在陡然听到孙浮说,自家有了三十辆驴车,小姑娘顿时双眼放光,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副很满足很骄傲的样子。

姬姒也是微微一笑,她朝外面的孙浮说道:“你这件事做得不错。”

孙浮这时已对她敬若神明,听到姬姒这么一夸奖,顿时得意得嘴都合不拢了。

就在这时,姬姒的驴车到了主街了。

堪堪一入主街,姬姒便被这扑面而来的繁华给震住了。十天前她从这里经过时,一则没有来主街,二则匆匆来去,都来不及看这闻名天下的人物风华。

可现在,她来了,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这个大江南北,无数中原人都渴望一见的建康,她看到了这个最繁华最让人向往的城池!

姬姒掀开车帘,痴痴地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那一个个广袖博带,衣香流香的子弟,看着充斥在每一片空气中的叫买声,一时之间,竟是痴了醉了。

一侧,秦小草见到姬姒转过头,朝着河堤对岸痴痴望着,不由轻声说道:“小姑,那里是陛下新设的国学馆和玄学馆,要过去看看吗?”

姬姒连忙点头。

当下,驴车再次驶动。

当她的驴车走上河堤时,姬姒更是熏熏如醉,只见荡着脂粉香和花香的水面上,出现了十几叶扁舟,而每一叶扁舟上,都或坐或站着一些宽袍广袖,或俊美或神清的年轻郎君。

这个时代,是历史上少有的最在乎外表美的时代,这时代公认的美,是清瘦的,白皙的,灵秀的,骨清神秀的,所以姬姒一眼望去,看到的都是这种衣袍宽大,足踩木履,俊眉修目,风度翩翩的郎君们。

现在是春天,明媚到了极致的春光,温暖得泛着香气的山河,都透着一种慵懒,闲适,奢华,安逸的华美。

这是一种在荆州,在天下任何地方,都难以看到的华美,这里出入的每一个士族子,他们最大的目的就是醉生梦死,这里出入的每一个名士,他们最大的快乐,也是能醉生梦死!

就在这时,姬姒的驴车过了河堤了。

朝着不远处的两大学馆看了一眼,姬姒见到河堤处,也不知是为了这种芳香还是什么,种了许多许多的桔子树和苦楝树,那满树满树的细小花朵,那浓得让人熏熏欲醉的花香,直让她一直奔波的身子都变酥了。

于是姬姒说道:“去河堤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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