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戈止从善如流,捏着茶杯便道:“谢侯爷厚爱,沉稳不敢当,寡言而已。”

安国侯大笑,开怀得很,一双眼满是赞赏地看着他:“把冲儿交给你,我很放心。只是殿下,最近城里又起风云,您可已经寻好避难之所?”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那绝对就不是普通客套两句的关系了。风月捏紧了手,盯着自己鞋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子有意趁易大将军不在国都而斩其羽翼,巩固己方之权,这形势不少明白人都看出来了。有的明哲保身,有的趁机拥护皇权。投诚太子。

而安国侯爷,这禁止别人来自己府上谈政事的老狐狸,竟然问殷戈止,你找好避难的地方了吗?

有一瞬间她甚至要怀疑殷戈止是不是安国侯府的私生子了,不然。安国侯爷凭什么这么为一个魏国的皇子操心?

“吴国风浪,与我魏人何干?坐岸观浪,衣襟都难湿。”殷戈止淡淡地道:“倒是侯爷,身处高地,大浪必拍之。”

这声音分外镇定。慢慢悠悠地吐出来,瞬间就能安定人的心神。

风月一顿,万般杂念瞬间消失,心念微动,飞快地抬头看了面前这两人一眼。

殷戈止坐得端正。手里一盏茶,芳香四溢。安国侯面色微恼,眼有窘迫之色。

刚刚那几句话的往来,风月没太专心听,现在看着侯爷这反应,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安国侯在操心殷戈止啊,分明是安国侯府有难,跟殷戈止求救呢!

殷戈止是魏国来吴国的质子,身上无官无职,外人看来,除了身份特殊武功高强得圣上赞赏之外,也没别的了。但安国侯不一样,位高言重,但凡涉及争论厮杀,必定有人扯他下水选边站,若是不选,安国侯府难免成众矢之的。

这就是在皇帝面前有话语权的弊端。

堂堂安国侯爷,眼角都有皱纹的老前辈了,现在竟然冲个晚辈下套,也忒没风度了啊!

然而殷大皇子有的是风度,茶盏一放,关怀备至地道:“既然侯爷也知风浪将至,何不早做打算?”

“殿下可有好的提议?”安国侯爷盯着他,眼神瞬间充满防备,一看就是跟殷戈止交过不少次手。很了解他不要脸的本性。

眼神柔和而真诚,殷戈止道:“侯爷早年做过不妥之事,在太子之争时选了队站,虽然站对了人,但已经涉了党争。旁人便再不会当您是个想安心颐养天年的侯爷。如今太子有意与虎相争,侯爷若助太子,则涉争更重,得罪易大将军。但若不助太子,太子殿下难免就会觉得您有叛他之心,徒生对立之意。”

这就是安国侯爷最纠结的地方啊!他愁啊!头发最近都愁白了!帮谁都不对,谁都不帮也不对,外头的人都觉得他这安国侯风光得很,谁知道他心里的苦哇?

抹一把辛酸泪,安国侯爷又松了戒备,叹息着问殷戈止:“殿下可有法子,再救老夫一次?”

再?

瞬间了然,风月算是知道殷戈止为什么在吴国也能横着走了,丫在暗地里是结交了不少人啊,连安国侯爷都承过他的情。而且包括安世冲,竟然好像都不知道这件事,还当他没见过侯爷。

阴险太阴险!

“晚辈本也不欲再蹚浑水。”长叹一口气,殷戈止眼神忧郁地道:“但既然收了世冲为徒,安国侯府的忙,晚辈还是得帮。”

这师拜得好啊。他真该给他补个拜师的红包!安国侯爷满脸笑意,期盼地看着他。

殷戈止道:“既然四处都是风浪,独晚辈一人安稳无虞,侯爷何不考虑与晚辈同行?”

“与你同行?”微微一愣,安国侯思衬了片刻:“敢问殿下,意欲何为?”

“世冲再过不久就该弱冠,弱冠的男儿,当在朝中挂职才算本事。”殷戈止道:“晚辈所欲,不过是让两个徒儿建功立业,达成所愿。与风云无关,更不分党派。侯爷年事已高,若是能安心养老,慢慢交权于世冲,晚辈可保安国侯府安然无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啊,安国侯爷想,世冲是他的嫡子,他肯定是盼着那小子有所成就的。放权给他不是难事,说是权,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人脉关系,迟早是要世冲来继承的。现在有殷戈止护航,那定然更加顺畅。殷戈止不涉朝政,太子欣赏他,易大将军也对他不错,他能在两人之间寻着微妙的平衡点,躲在他后头,那是绝对周全的。

于是片刻之后,他笑道:“犬子顽劣,还望殿下多费心了。”

殷戈止勉为其难地颔首,那表情那姿态,像极了为了徒儿不畏艰险辛苦付出的好师父。

风月没忍住,侧头轻轻“呸”了一声。

要是她是安国侯,说不定也能被这人花言巧语给骗了!他哪里是想帮安世冲建功立业啊?分明是想通过安世冲,得到安国侯府的助力,以便自个儿做事更方便!虽然可能顺路能帮世冲一把。使他更快在朝中站稳脚跟,但这大尾巴狼的目的这么不单纯,哪有脸接受人家的感谢啊?

一想起安世冲看殷戈止那种崇敬的眼神,风月就觉得心疼他,更觉得面前这人不要脸!

但,也更加觉得他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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