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六点整,江森在饥饿、憋尿和生物钟的三重作用下准时醒来,立马翻身而起,匆匆拿上厕纸跑去水房解决了问题。然后再小跑回来,麻利地拿上脸盆和洗漱用品,跑回水房分分钟洗漱完毕,顺带把昨晚洗的内裤和袜子收回来,等回到寝室穿戴整齐,再转头一看张荣升的摆在桌上的闹钟,时间才6点08分。

寝室里头,张荣升、邵敏和文宣宾都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江森甚至都不知道文宣宾昨晚上是几点钟回来的。他只看到水房里的水槽边,堆着一大堆文宣宾昨晚上洗了半天也没洗完的衣服和裤子,全都泡在大大的不锈钢盆里,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总之就是,貌似这货忙了一宿,结果还是没能把事情给办成,看得江森都替他觉得浪费时间。

心里感慨一句小孩子真是不懂人生真谛,江森抓紧给自己灌了半大茶缸的白开水,然后就拿上钥匙,又把一本本子折好塞进裤兜里,就两袖清风、一穷二白地出了门。

一夜过去,加上刚刚排空了身体,他此时腹中饥饿的感觉越发明显。

但学校食堂周末早上根本不营业,而且就算开门,江森也照样吃不起,因为早上没有免费的饭可以蹭,最便宜的白粥也得五毛一碗,对现在的江森来说,这价格简直贵出天际。

事实上自打重生以来,江森不论是在山区老家还是在十八中,他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正经吃过早饭了。在十八中上学的这将近一整年,他更是每天早上都是饿着肚子在上课。

而要是赶上体育课,那就更加要命。

所以某段时间里,他甚至会很羡慕那些小姑娘,可以捂着肚子羞答答地报告体育老师人家今天不方便。但他显然就不行,他最多只能消极怠工,在体育课上疯狂摸鱼,遇上太阳不错的时候,他甚至都会期望自己能拥有一部分冷血动物的功能,可以靠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获得足够的能量。然而这终归只是幻想,他最多只能趁着体育课是在户外上的机会,比别人早一步冲进食堂打饭,打汤的时候,可以少受一点白眼。

不过终归,江森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最起码没重生成姑娘不是——不然要是重生成一个漂亮小姑娘,每天遭受一堆小爷们儿充满关怀的眼神,那才得趁早抹脖子重来。

精神层面上顶不住,真的。

思维这么发散着,江森走出宿舍楼,想起那个“先让兄弟爽一爽”的笑话,不由得把自己都给逗乐,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重生后的生活虽然很苦,但他心底里还是非常乐观。

因为知道这份苦只是暂时的,等熬过这一阵,上了大学,情况一定能好很多。

所以……

读书真的改变命运啊……

走过体育楼前的池塘,走过主教学楼和绿化带,走过行政楼,江森很快走到学校门口的传达室前。传达室的门还紧紧关着,但学校门对面一街之隔的菜市场,却已经挺热闹了。

江森小心地敲着门,压着声音轻喊:“老伯,老伯……”

喊了足有两三分钟,传达室里才响起脚步声,老伯穿着件白色老汗衫,给江森开了门,皱着眉头,开口就抱怨:“你个小孩,休息天也不让我好好睡,好好的觉又给你吵醒了!”

“对不起,不对起。”江森像孙子一样给老伯陪着笑。

老伯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懒得多骂,板着脸问道:“是去老地方吧?”

“是,是,下午有什么活儿要干,您直管叫我。”江森连忙说着。

“不用了,昨天校长都不让你干活了……”老伯摆着手,给江森开了传达室外面的门,半掩着开了一半,又语气烦躁地叮嘱,“你下午早点回来啊,别又搞到那么晚……”

“好,您放心,一定早点回来!”江森一口答应,赶紧从半开的门缝里溜出去。

老伯直接把房门一关。

这一瞬间,江森便成了半个城市闲散人员。

在饥饿感的驱使下,江森快步走过还没什么车辆经过的马路,直接走进了学校对面的菜市场小巷。沿着清晨天刚亮就已经热热闹闹的菜摊子,他往前走了大概百来米,就拐进了一家做糯米饭的小店。小店不大,三十来个平方,摆了七八张桌子,但这会儿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微胖的中年老板娘站在门口,给过往的行人打包油条肉包和饭团,见到江森来了,马上喊道:“今天晚了啊!”

江森当然知道她是在睁眼说瞎话,不过毕竟仗着人吃饭,他也只能赶紧跟着一起瞎,连声道歉道:“是,是,晚上睡晚了。”

“行了,别废话了,抓紧干活。”老板娘一声令下。

江森二话不说,赶紧跑进店内,熟门熟路打开被粉刷得和墙壁一个颜色的小暗门,从门里拿出了一件围兜穿上,然后拿出一张小椅子,大大方方走到店外头,坐到一个大塑料盆前,拿起盆里客人已经用过的碗,抓紧清洗。

这家店是他去年刚开学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当时江森跟老板娘磨蹭了足足半天时间,才让她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每星期让他过来刷碗两个早上,江森也不要钱,就要店里剩下来卖不掉的包子、油条和糯米饭——看着跟要饭似的,但江森实在也是没别的办法,读书这件事看起来好像坐着不动就行,可实际上对身体的消耗相当厉害,基本等同于中等体力劳动,如果真的长期只吃汤泡饭,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初三那一整年,要不是靠着磕头磕出血、好话说尽才从村妇联求来的那点可怜补助,他或许考的分数还会再更低一点。毕竟饿到一定程度,别说什么埋头苦读,就光是看完一道题目,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中考那天的情况,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两个小时的卷子做到最后,他的手都在抖。纯粹就是缺热量。幸好他做得够快,等没力气的时候,卷子早就已经做完。

不过再想从头检查一遍,注意力就很难集中了。

所以江森从来了十八中以后,最迫切的需求,就是找一个可以让他维持住身体状况的地方,幸运的是,学校对面,居然就是菜市场,真心天无绝人之路……

这边店里的胖老板娘,最初也是看江森说得可怜,才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

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老板娘还会有意地每个月给江森塞二三十快的钱当作工钱,江森当然肯定也不扭捏,直接千恩万谢地收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江森的存在逐渐变成这家小店的日常现象,老板娘也就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爱心泛滥了。

毕竟如果一个月给江森二十块,一年下来就是两百多,哪怕去掉寒暑假,那也不少了。

而老板娘有家有室,这种慈善肯定做不久,这笔钱与其拿来奉献爱心,还不如给她儿子多买件衣服。于是从高一的下半学期开始,当老板娘幡然醒悟后,江森的“工钱”也就直接没了踪影,并且,老板娘还明显开始把他当成正式员工来对待。

每个周末,老板娘都会尽可能地拖延营业时间,把东西卖得干净一点,剩下来卖不掉的东西,也会有意识地分成两份,江森拿走一袋,她自己也带一份回家。

不过饶是这样,江森还是非常感激老板娘给了他这条活路。因为凭他现在的情况,除了这里,确实也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地方。毕竟没有一家店,会招收只在周末干一个早上的高中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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