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瑛心底打鼓,进入国公的内房,只见国公爷伟岸的身姿站成笔挺的一株青松,浑身上下充满了傲然贵气,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所能比的,他心绪紊乱,叉手唤道“郎主”。

燕昇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吟半晌,一侧漆黑的长眉朝他扬了下,露出几分疑惑之色:“阿胭病了?”

娘子病了,这是事实,陈瑛毫无心理负担,回:“是,娘子烧得起不得床了。”

大约国公也没能想到,好端端的二娘子,就在前不久还与人打马球争胜,一转眼却已病来如山倒,只见他沉吟了下,说道:“这边好的医者有许多,你稍晚一些便带着谢春红过去。”

陈瑛急忙点头应下,说娘子病急,不能再多等了,他就先回去马场了,在陈瑛的一条腿将要迈出门槛时,燕昇却唤住了他:“等等。”

他顿步,扭回头来,燕昇攒眉道:“你方才说,她在病中一直称自己错了?”

陈瑛一愣,但脑中蓦然灵光闪现,回忆起了娘子给的那张纸上确乎有过关于此方面的交代,面见国公心里一时紧张竟给忘了,险些贻误了娘子交代办的事,他点头道:“是的,小人不知道娘子做错了什么,她好像对自己极是苛责懊悔。”

燕昇听了沉默不语,手扶着嵌金云鹤形铜灯座,神色慢慢变得和缓,过了许久,他抬手道:“你去吧。”

“哎。”算是完成娘子交代的第一个任务了,陈瑛一身轻松,不敢再耽搁,唯恐目光老辣的国公看出他身上的破绽,迈步朝府外冒雨离去。

燕昇独自徘徊屋内,食指与中指相挼搓。隔了半晌,他再传:“燕愁。”

燕愁入内。

燕昇道:“将阿胭的诊断书给我。”

燕愁恭恭敬敬地递上。

燕昇取了诊断书,扫了一眼是何人所开之后,才细看起来。这细看之下,才知道原来当初阿胭也曾落水出过意外,至此以后落了病根下来,今后亦是受孕艰难,一想到自己两个女儿居然都……

他的手指骨蓦然收紧,捏得骨头凸出,关节直泛白。

燕昇恍然又想起前不久夫人卢氏与自己提的那事,关于要将阿胭接回国公府的事。他当时没有予以答复,一方面确实是对燕攸宁先前不知死活为了自己出风头不惜踩阿墨的脸子,事后又嘴硬拒不认错而感到失望痛恨,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与夫人年少夫妻,本来琴瑟和鸣,却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贸然令卫氏有孕而不得不将她接回府中,自此以后夫妇便始终心有隔阂,若有阿胭在,则更是心结难除。自她迁往马场以后,这两年他与夫人是眼见得亲密了许多,渐渐找回了几分年轻时的情浓热恋之感,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没有答应。

但如今一来阿胭或许真是晓得错了,二来,又是夫人主动对他提及此事,燕昇心道,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了。

燕昇将诊断文书还给燕愁,“去兴来堂查查开具这张文书的人。”

燕愁惊异于国公怀疑亲女儿哄骗他,但也不敢露出分毫,领命便出去了。

潇潇夜雨,彻夜未歇。

……

燕攸宁醒过来一回,屋外天黑黪黪的,不知是什么时辰,她猜测是后半夜了。因为屋子里原本燃烧的长烛这时也已经灭尽。

燕攸宁口干舌燥,喉咙几乎要冒烟,绯衣照顾了自己一天了,好不容易终于去睡了,她不愿再去惊动她,便自己艰难地摸索起来,借着一点点晦暗中的闪电的瞬息光芒,赤足点在冰凉的地面,朝前摸索过去。

远处又有道闪电轻掣过,屋子里白光烁动了几下,燕攸宁借着这微光,一鼓作气地摸到了书桌边上,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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