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们两个,站到一起。”校长率先发话,“站那么远干什么我跟你们说点话还得来回转头。”

俩人虽然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但中间足足隔一张办公桌那么远。

安静片刻,各自往对方的方向迈一步,中间还隔至少两个人的距离但校长没法再用“说话得来回转头”的理由。

算就这样吧,校长叹一口气给教导主任递个颜色,示意他开始演讲。

张谦良早就准备一肚子的演讲稿,开场白张口即来:“陆仅裴箴言,你们两位同学都是我们明辉中学97届理科班的门面学校对你们寄予同样的厚望你们有一个共同的使命那就是为明辉中学争光。虽然你们存在竞争关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互相成就的关系。我想如果今天明辉中学只有你陆仅,或者说只有你裴箴言,在没有对手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你们都达不到今天的高度。”

教导主任长期跟全校的问题学生打交道,累积丰富的经验和手段张谦良一席话说得软硬兼施,有退有进,校长用手指梳梳自己头上的地中海,赞许地点点头。

开场白后引出案发事件。

“学校调监控,也跟你们同考场的同学,还有监考老师解情况,大致情况我们已经知道,很简单一件小事,陆仅橡皮掉,裴箴言不肯帮忙捡,也不借橡皮,对不对?”

两位当事人均保持沉默。

沉默就代表默认。

然后各个击破。

“裴箴言。”教导主任看向裴箴言,“我猜一下,因为陆仅把语文试卷丢到地上,所以你才不肯帮忙捡橡皮,对不对?”

“不是。”

但裴箴言一言难尽的表情和语气让教导主任更加坚定自己的看法:“看得出来,陆仅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他是故意的,那也是你先一到位置坐下来就拖桌子,你一开始就把敌意展示出来,你难不成还指望人家陆仅对你笑脸相迎?”

裴箴言:“”算,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前面这些小打小闹也就不说,但橡皮这件事,我想批评你两句。我们学校历年以来大大小小的所有考试,就没有出现过哪个学生在考场上连文具都不愿意借同学的!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影响到整个考场的同学考试,很多同学不像你,他们的数学考试都得争分夺秒才能做完题目。而且你敢保证自己就没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吗?换位思考,如果考场上是你”

没有如果,我的十个手指全是螺,我才不会抓不住橡皮。裴箴言腹诽着,开启脑海中的屏蔽仪摒除张谦良的声音,转而琢磨起被叫来办公室前只来得及看眼题目的数学题。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眼睛以正常频率眨动,还要时不时跟唾沫横飞的张谦良来一个对视,眼神温顺,透露着“是是是主任您说得可太对,简直让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认同之意。

虽然知道这小子只是表面态度良好,内心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而且今后百分百还要再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谦良对着这张纯良无害的脸,没忍心多苛责什么,讲一通不痛不痒的大道理后,就把矛头对准陆仅。

“还有你,陆仅。”

听到陆仅的名字,裴箴言瞬间回神,洗耳恭听。

“裴箴言不给你捡橡皮,虽然有点不厚道,老师也已经批评过他,但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说到底谁也没有资格强迫他帮忙。考试是给你自己考的,不是给别人,你为什么赌气不要邻座女同学的橡皮,宁可放着错误答案不改?”

比起裴箴言的识时务懂分寸,陆仅的为人处世就生硬多,面对师长的训诲,他采取非常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一张脸上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不耐烦,对问话置若罔闻。

就凭他这个态度,张谦良也要给他多列举几项罪名出来。

“现在你们两个的事情在学校里已经传开,你们两个作为高二年级的佼佼者,一直深受大家的关注,我想你对自己的影响力多少有点数,那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同学会不会有样学样,长此以往造成冷漠自私的风气?”

“还有因为这件事情引发的舆论会不会对裴箴言造成什么伤害,周围的同学又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影响他的人缘,影响他在学校的生活?”

“退一万步说,你也该对自己负责,如果这是高考呢,分数你也不要,就为赌一口气?你自己输得不开心,你问裴箴言白捡一个第一名,他赢得开心吗?”

靠,裴箴言在心里疯狂喊冤,什么白捡个第一名。

谁白捡,那本来就是我的。

我赢得很开心好不好。

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反驳张谦良,否则他没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陆仅错三题选择题。

在考场上看别人的答题卷,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仅这会倒是开口:“我只失三道填空题,加上也是第二。”

他澄清,但裴箴言并没有觉得好受些,现在陆仅做什么都是错。听到这句话,他甚至非常狼心狗肺地想: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早都让你别再管我。

“对,主任,确实是这么个情况。”snake也帮腔,“这次考试虽然陆仅失一些分,但箴言的第一实至名归。”

第一考场上有30多位目击者,八卦传播的速度之快和范围之广可想而知,月考整整考两天才结束,等第三天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事情早就来来回回传遍,再一看陆仅得第二,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下,谣言就这么出来。

唯独有两群人为裴箴言正名。

高二八班不必多说,不过他们的支持更多出于盲目的护短,在绝对的政治正确之下,即便有少部分人有异议也不敢表现出来。

另一群人则是高二七班,这群铁憨憨一口咬定是陆仅自己不要裴箴言的橡皮,他们坚信陆仅宁可丢掉15分也不愿接受死对头的恩惠。

至于为什么也不要女生的橡皮,熊大分析得头头是道:“他有洁癖呀!洁癖懂吗?”

逐一敲打后,教导主任的流程来到总结归纳。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偏袒,半斤八两!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居然为块橡皮惹出这么大动静来”

裴箴言继续走神,刚才那数学题才想到一半,正好接着想。

不知不觉间,教导主任已经熟门熟路来到最后的环节:提出解决方案。

裴箴言没当回事,预料到张谦良无非让他们回去好好反省,最多各罚上一封检讨书,中国式雷声大雨点小的表面功夫。

张谦良确实没有更好的招。

就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在场资历最浅一直没做声的汤宁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头上。

汤宁:“不知道领导们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们班和佘老师他们班联合上节班队课”

班队课?

班队课??

班队课!!!!

汤宁在两个男生惊恐的注视下,势不可挡地发布一段恐怖言论:“我认为让他们两个当众握手言和,是目前消除负面影响的最好办法。”

裴箴言寒毛倒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他本能想看陆仅的反应,脑袋转到一半想起自己应该戒掉动不动就看陆仅的习惯,于是又强迫自己转回去。

但陆仅的僵硬,他也用余光切实感受到。

“不不不,我不介意被人误会!”裴箴言快跪下,“我就是心眼小不愿意借橡皮,用不光明的手段占据第一,我都认!”

陆仅也说:“我可以解释,还可以号召全班同学帮忙。”

“不愿意?嫌丢脸?丢脸就对!”校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果断一锤定音,“握手就好好记住这种丢脸的感觉,下次犯事之前给我掂量掂量后果。”

校长习惯性又薅起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以保证两边养长的头发能欲盖弥彰地遮住光秃秃的头顶。

脑袋一摸,脑细胞受到刺激,反手就是一个新主意:“明天做完早操,你们两个上台握手。”

汤宁想给校长鼓掌,她最多也就想到让两个学生到走廊上完成这项诡异的仪式,谁料到校长直接把场子搬到主席台上国旗下全校师生的面。

姜还是老的辣,这么阴毒的招都能想出来。

眼见大祸临头,裴箴言终于再也顾不上不跟陆仅有任何接触的誓言,朝陆仅看过去。

陆仅也顾不得太多,回视他。

确认彼此眼中的东西跟自己眼中是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能长期屹立在尖子生云集的明辉的tp2,逆向思维必不可少。

整齐划一的两道“唰”声,裴箴言伸出左手,陆仅伸出右手。

两人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握到一起,有上次的前车之鉴,今天是正常握法,不是十指相扣。

“没有不愿意。”陆仅镇定地对校长说。

为增添可信度,裴箴言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我们很愿意。”

陆仅眼睛看着校长,但空闲的左手精准抓住裴箴言递过来的右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小小拽过来一步。

变故发生得过于突然,几位老师齐齐震惊失声。

十多年的默契并没有随着两年的疏远消失,到关键时刻,依然能爆发连他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威力。

一唱一和起来,说是事先对好的台词都有人信。

陆仅:“你们可能对我们有点误会,我们两个是铁哥们。”

裴箴言添油加醋:“家都住的对门。”

陆仅增加筹码:“我们的猫还是一对。”

裴箴言总结:“考试我们俩只是闹着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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