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

沈妙意愣在当场,她留在殷家,不就是等着韩逸之来迎娶吗?

眼看就要离开那座阴森的宅子,一直害怕着传言,殷铮会坏了她的亲事,拿她另做打算。她心中清楚,京城始终离着太远了,整个东陵州是忠瀚侯府封地,她跑得了多远?

“你不能这么做!还是韩家有此意?”

她声音清透中沾着微颤,乖巧的脸庞闪过不可置信,伞杆儿搁着秀巧的肩上,仿若风雨一大,便会连人一起吹走,飘渺虚幻。

殷铮捻了下指尖,女儿幽香淡淡消散。折扇随手别在腰间,迎着雨丝迈出亭外,踩着木栈道发出沉闷的咚声。

两步到了沈妙意面前,一手抓上她的手腕,套着的两枚精致雕花玉镯碰出脆响。在她的愣怔中,一根根的掰开攥着伞柄的玉指。

沈妙意像被毒针蛰了,赶紧收了手,伞面一斜,雨水顺着头发进了脖颈,凉意直滑进背上。

“跟我回去。”殷铮将伞攥到自己手中,撑回女子头顶。

他青竹一样站立,一缕鬓发湿了,贴在脸侧,面色如玉:“不要有下次,阿兄不喜欢妙意乱跑。”

烟雨湖中,花伞下一男一女相互对视,如同沐浴在山水画中。

沈妙意越发心慌,根根眼睫俱在轻颤:“不,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愤然转身,像一只受惊兔子般跑出,冲进雨中头也不回,一身水色融进雨雾。

殷铮擎伞,平静看着跑走的身影,薄唇微扬:“可你又能跑到哪里?”

雨丝不减,沈妙意跑到岸边,微喘着环顾四下,并没有找到月婵的身影。

“月婵!”心下一惊,她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往前找寻着。

直到寻出石径,才将人找到。

身型单薄的婢子,瑟瑟发抖跪在泥水中,低头死死咬着嘴唇。她身后,两个身材粗壮的仆从面露凶狠,一只手就能捏碎人的骨头。

听见步子声,沈妙意回头,见那高挑男子缓步而来,目光在她脸上一滑而过。

她的嗓眼儿微微发涩,声音又轻又弱:“阿兄,你别罚月婵,她不知道……”

殷铮走到人前,垂眸看了她一眼:“侯府婢子的事,我总能管吧?这刁奴实在胆大,带坏主子!”

后面的语调陡然变冷,让人不寒而栗。

沈妙意知道,殷铮不是良善的人,行事作风根本不像其父殷雨伯。还记得当日他颠覆侯府之时,连宗亲都不认,整座邺城弥漫在血腥中……

“那,那我跟你回去,不再乱跑,好不好?”

她低下头去,眼睁睁看着月婵受罚她做不到,这人真的会下狠手。

一只手蓦的攥上她的手腕,轻拽着带到了伞下,随后拉着她往前走,没说一句话。

就这样,沈妙意像提线人偶般被他拖在身后,回头担忧的看去月婵,那可怜丫头缩着脖子,动都不敢动。

大道上,来时租的青篷马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豪华四架马车。

雨水将车身红漆冲刷得发亮,描金雕花精致;四匹高头骏马雄壮,铁蹄打在地上,发出脆响。

仆从早早地摆好了脚凳,见了主子走来,忙上前接过雨伞,自始至终垂首低眉。

车边,殷铮撩袍上车,身影进到车厢内。

四下全是雨声,沈妙意看见不远处的骑马侍卫,铁甲闪着寒光。也就是说,殷铮其实是要出城的,是临时来到这里抓她?

为何?就因为他对沈氏的恨意?

“不上来?”车里飘出男人的声音。

侍从掀着门帘,往沈妙意看了眼,小心谨慎:“姑娘请。”

她深吸了口气,提了湿透的裙裾,轻踩上淋湿的脚蹬,鞋面紫色的绣花,早被水浸透,和现在的心事一样糟。

进去车厢,帘子垂下,隔绝了外面的阴冷湿潮,所有的都是干爽的,除了坐在正中的男子。

他手里玩着那柄折扇,扇面水墨早就晕开,没了先前模样,一塌糊涂。

沈妙意坐在靠门边的地方,低头将自己的裙子打理好,盖住湿透的裤脚鞋袜。不常与殷铮单独相处,早年那个无法无天的侯府世子变了,现在的他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车轮缓缓滚动,碾着地上水洼,车身轻微晃着。

“阿兄,”沈妙意开口,样子乖顺,“是我要出来,月婵只是跟着,并不知情,你别罚她。”

殷铮眼睛落在门旁女子身上,她规矩的跪坐着,精致的玉人儿一般,露出的一截脖颈白瓷般细润。

“还有韩家,”沈妙意捏着自己的袖边,抬头与人对上目光:“是订好的,老侯爷在的时候帮着选的日子。”

这门亲事,当初是殷雨伯和沈氏给定下的,韩家世家门第,韩逸之亦是韩家最好的儿郎,才貌双全,人品也好。

车厢昏暗,殷铮笑了声,随即点了小几上的烛台,火星子跳跃,亮了这一处。

“妙意这样听话,真是可爱。那么,阿兄方才说的话你也会听,是吧?”他看去她。

整个人如坠冰窖,原来他不是说笑,是真的要断她姻缘?沈妙意撞上那对古潭深眸,好像被抽走了魂儿一样。

对于她的反应,殷铮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说回来,去韩家看一眼,也不是不可。”

“啪”的一声,手里折扇扔在小几上,腰身前倾,伸手拽上女子,一把拉来了自己身旁。

沈妙意一阵晕眩,一只手撑着,歪斜着僵硬的身子靠着人腿边,眼睛闪烁几下。

“那婢子,便依你了。”殷铮道了声,从一旁取来一方巾帕,为女子擦着发丝上的雨珠,动作轻柔。

车厢里再次陷入静默,只有雨滴敲打车顶的声响。

“哒哒”,车壁被人从外面轻敲了两下,紧接着是人恭谨的声音,“侯爷。”

这声音沈妙意是识得的,应是殷铮下属,仇浮,那名身高体壮的武将。

如蒙大赦,她趁机坐直身子,袖下的手紧攥着。

殷铮理了理袖子,便起身出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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