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身上一轻,郭一已被人扯了开去,扔在一旁,他一骨碌爬起来,又要往何苍天身上扑,却被当胸一脚,踹出丈许,再次摔翻在地。

施刑的兵士将长枪高高的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太傅!”

太后!

声音微颤,是个人就听的出来,说话人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惊怒。

兵士的长枪停在了半空中。

口鼻周围沾满鲜血,何苍天眼前已变得模糊,阶上……那朵水莲花似乎在微微发抖?

太后一字一顿,“太傅……太子脸面紧要!”

杨骏“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过了片刻,终于微微躬身,“臣失礼……臣告退。”

说罢,退后两步,转过身来,扬长而去。

卫士们立即跟上,甲札铿锵,靴声橐橐,片刻之间,走的一个不剩了。

何苍天一口气泄下来,眼前立即变暗,昏过去之前听到的一句话,似乎是阶上那朵水莲花说的,“传个太医过来!……”

*

不晓得过了多久,何苍天醒过来了。

他发现自己依旧是趴着,脸面依旧向下,身下,似乎……是张床榻?

周围昏暗,一灯如豆。

随即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你醒啦?”

郭一。

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口鼻之间,酸热之气弥漫。

“这是……哪儿?”

“还在弘训宫,这是间堆废旧家什的库房,其间也有床榻,我求了陶令,你在这儿歇着,没不相干的人打搅,总比搁在他们直房好些!”

沉默片刻,何苍天轻声说道,“郭一,谢谢你。”

“谢什么?陶令和我师傅是好朋友,些些小忙,一定帮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拼却性命救我……之前,你说,你我是‘刎颈之交’,我还想着……姑妄听之吧。我……很惭愧。”

“哈!”郭一笑道,“以前的事情,你是真不记得了?其实,你也救过我的命!唉,你这个……大约是‘离魂症’吧?”

“应该是吧……自己的事情几乎都不记得了,别人的事情倒还记得些……无论如何,郭一,谢谢你。”

“别再这样说了,说的我眼睛都湿湿的了!”说着,郭一拿手抹了抹眼睛。“嗐!”

“你替我挨了一杖——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那一杖,虽然收势不及,到底已经收力了!”

“那就好,不然,我心里难安……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亥初两刻的样子吧!”

晚上九点半,我昏迷了好几个小时。

“宫门已经下钥了吧?你怎么回东宫呀?”

“早回过了!我是回去又回来——我对师傅说,何苍天是死是活,不得过去打探打探?太子那里也好有个交代呀!我同师傅还有陶令都打过招呼了,今天晚上,我就不回东宫了——反正明天也得有人接你回东宫,我就拢在一块办了!”

“谢谢你,郭一,我晓得的,你是为了……留下来照料我。”

“嗐!你这个人——”郭一又拿手抹眼睛了。

放下手来,笑道,“你这个人有趣!说了这样一大篇……也不问问自己的伤势如何?”

“似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太医怎么说呀?”

“你命硬!你拢共受了三杖,太医说,头两杖也罢了——再说都打在屁股上,但这第三杖凶险!那是冲着要你的命来的!难得你居然抗住了!骨头没断,似乎也没伤着脏腑!”

顿一顿,“你那口血,吐的恰到好处!太医说,如果没吐那口血,极可能就要受内伤了!”

我要谢谢这位未来的何监工——他身体强健,胸前后背都有肌肉;也得谢谢自己反应灵敏,“杖”下之时,已经绷紧了后背的肌肉。

当然,那是载清馆,且几乎是当着太后的面,下手的兵士的手,总会不自觉的有点儿发软吧。

“所以,”郭一极欣慰的,“虽说皮开肉绽,却都是皮肉伤!将养个把月,应该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此时,何苍天发觉,背部、臀部的伤口,火辣辣之中,皆有一片清凉——那应该是上了金疮药什么的。

他透一口气,轻轻的呻吟了一声。

“你看我——”郭一拍拍脑袋,“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吃个饼子?”

郭一这样一说,何苍天只觉得口干欲裂,哑声说道,“不饿——喝些水吧。”

他既不能翻身,更不能坐起,郭一用一个长柄的木勺,舀了水,送到他的嘴边,何苍天勉力抬起脖子,低着头,就像一只小猫似的,贪婪的喝了一勺,再一勺。

喝过第三勺水,何苍天满足的、长长的透了口气,又趴了下去。

“对了,”郭一拿过一个包裹,不甚大,但看去颇为沉重的样子,里头有金属摩擦撞击之声,“这是太后赏你的,五千钱——”

顿一顿,“陶令亲自送过来的,那个意思,无非叫你回到东宫之后,做闷嘴葫芦,别说太傅坏话啥的。”

何苍天轻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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