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拨军士到了地方,早见围拢了一拨闲人,远远地在看,小孩子们尾随在后面,都笑着学样。随着看时,见本处三个闲人,将麻绳把块大石捆缚了,肩拽前行。后面跟了两个秀才,一个头上交角幞头,穿件青衲袄,约有八尺五寸,身材健硕。一个头上一字巾,着一件淡黄旧袍,细瘦身材,约莫七尺七八。两个一面掩面痛哭,口内诉说。这两个却是外乡人,口音不同,听不真他们道些什么。
一个猜道:“这不是没了人口,却无棺材,欲待卖身葬父么?”另一个道:“你放鸟屁!卖身葬父,如何不穿孝,拖个大石做甚么?”一个道:“许是家中失了火,烧了房屋,需要救济。”另一个道:“你们说的都不准,必是叫相公判了冤枉官司,出来喊冤。”众人正在议论间,人丛里有人念诗道:
南粤干戈未息肩,
五原金鼓又轰天。
崆峒山叟笑无语,
饱听松声春昼眠。
众人听了,一个便问:“这个鸟话说的甚么?洒家却是不明白。”几个听了众人议论,原来那大石上刻的诗句,正是那两个秀才写的,听旁人讲,这两个人刚来这里,正哭怀才不遇。这却没有甚么意思,众人听了,无趣要走。众人吵吵嚷嚷,才刚转了脸去时,却见统制卢琳正在后面。众人见了,慌忙行礼。
却说这张元、吴昊到了延州,因无盘缠,用剩下的钱雇了三个闲人,张、吴二人一面走,一面嚎啕大哭,言二人如何怀才不遇。引得延州军民争相围看。第三日下午,果然有小校前来,说卢统制有请。这统制不是别人,正是卢琳。张、吴二人入得帐来,见有一胡子将军,坐在帐前。小校言道:“这个便是卢统制,赶紧磕头。”张元作揖行礼说:“在下华阴张元,号飞熊,这位是兄弟吴昊,号鸣凤。”
卢统制道:“二位果然大才!”于是让座,卢琳又问张元表字。听说张元字“雷复”,卢琳马上赞叹道:“先生好字!此一阳来复、逆境转顺之征兆,将来必然要一鸣冲天,声名如雷。”张元听见卢琳这话,心中亦喜。
一连数日,两个将平生所学,与卢统制侃侃而谈,甚为畅快。这日正谈间,有将校报夏军来袭,抢掠一通而去。卢统制说:“夏人每每来袭,甚为可恶。”张元笑道:“将军宽心。至晚便有捷报。”卢统制将信将疑。至晚间,果然两队人马前来,斩了敌军五百首级报捷。卢琳大喜。
张元道:“夏军已多日不曾来袭,前日大雨业已风干,我料彼等今日必有动静,遂派四十名军健扮作百姓,藏与谷内。密遣细作察看,果见夏军浩荡而来,将谷内军健尽皆掳去。我又遣周、岳两位小将见敌营放火为号,里应外合,一齐将人马掩杀过去,打得彼措手不及。”
卢琳大喜,道:“先生果然有掞天之才!”张、吴在卢琳营内已有半载,屡屡建功,颇为见用。张元自感知遇之恩,从选募新兵到完善军纪,从战斗技巧到升赏贬黜都有建议,卢统制手下的军士,因为张元的建议,短时间战力就提升了不少。
张元喜读军中兵法书籍,有空闲时,便乘马一匹,将西北山川河岳往来遍看,习问西北人文地理。到这个时候,卢琳有意将张元二人荐给知州范雍。范雍素有举荐之名,哪个不知?张元得知心内欢喜,私下里悄声对吴昊道:“早知如此,枉费你我二人多年科考。”
张元自感卢琳举荐之情,见延州军中漏弊甚多,与吴昊两个一道,思虑商讨数条可行之策,以备范雍问之。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寒冬了。张、吴二人清早出得营寨,早有小校过来,道二位道:“二位先生,卢统制已在范知州处荐了二位,叫小人引二位先生前去哩。”张、吴二人慌忙上马,那小校引着,一径去那知州府衙。
此时天上落起雪来,撒在地上有如细盐。酒家牌额上披绸挂彩,乐坊传来乐声阵阵。绣金酒旗挂在当空,有风吹来,猎猎作响。行人裹了厚衣裳,形色匆匆。店铺摊贩并不嫌冷,仍在张罗。果品亦是好看:糖堆红果如灯笼,蜜煎山药似干酪。酸浆衣薄龙眼圆,旋炒银杏枝头干。
须臾到了。两人看时,范知州门前守卫林立,那边厢斗拱、檐角彩色绘,漆门上绿油兽面摆锡环。小校对门首司阍说了几句,众人见他两个无有孝敬,心中不乐。天气寒冷,正不耐烦,口里哪里有好声?只随手指了一个仆从,叫他带路。张、吴两个当即就谢了。
三个经穿堂过仪门,顺着甬路,转过几处亭台楼阁,在竹林旁边听安排,就等了一会。张元、吴昊这两个,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这时候栏杆上落下的积雪,已经有厚厚的一层了。旁边有几个路过的侍女,见了他们,都急忙趋过。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