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与太子对上了眼,又缓缓把头转了回去,好容易咽下震惊,他垂头敛目,开始认真数地砖。
一块,两块,三块……
书房一阵尴尬的沉默。
储君的自我修养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如今,太子白皙的肤色有些发青。他憋了好半晌,瞪着弘晏说不出话,慢慢的,连耳朵都烧红了起来。
被人察觉到“贿赂”已经够没脸面,更何况作一副催债样的还是五岁的元宝。太子揍儿子的心都有了,一时间忽略了弘晏的异样,更没有心思探究他是如何发现的小秘密。
索额图递钱的动作,可是隐秘的很!
半晌,太子掰开弘晏的小手,板起脸喝道:“当着叔叔的面,目无尊长胡说什么?请安完了就寻你额娘去,方才正院还遣人来问话了。”
话语气势十足,却掩盖不了心虚。
弘晏半点也不怕他爹,听言摇了摇头,双眼亮得像装了x光似的,再一次伸出掌心。
“不义之财不可得,阿玛切莫恼羞成怒,您若不给,我告诉额娘和汗玛法去。”理智渐渐回归,却割舍不下他对银票的执念,弘晏跟着板起脸,这回好歹用了个敬语。
太子竟被儿子凛然的模样镇住,半晌,他妥协了。
太子铁青着脸,从袖口抽出两张崭新的银票,心下不住地念叨,真是反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胤禛正在看孤热闹,弘晏这聪明的脑袋瓜子怎么就看不见?!真是,真是……
没收完不义之财,弘晏这才露出个笑模样,揣上银票快步走了。
太子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隐隐透出心痛与不舍。
看样子担忧极了银票的去处。
还是四阿哥与他心有灵犀,此时也不装背景板了。他忍不住问:“弘晏侄儿要到哪去?”
“把银子充公。”远远传来一道稚嫩嗓音,依旧有些奶乎乎。
“噢。”四阿哥没话说了。
书房里,兄弟俩相对而坐,一派无言。
太子的耳朵可算褪了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元宝那小子才五岁,从哪探听的消息?
想孤堂堂一国储君,竟被自家逆子拿捏住了,威严何在?
心下如火烧一般,太子坐立不安,哪里还有心思议事,就连往日最为亲厚的弟弟也觉碍眼了起来。
万一让汗阿玛和福晋知道……
太子轻咳一声,脚趾头动了动,眼神不住往四阿哥身上瞟,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很快,满目不自在转为了狐疑——
胤禛面上赞赏之色浓厚,瞧着一副动容的模样。见太子望来,他极有眼色地避开银票这回事,情不自禁喊了弘晏的乳名,叹道:“元宝这般,真是二哥之幸啊。”
不义之财不可得,说的真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这话听着再情真意切不过,太子眼皮抽搐了一下,掩饰般地笑了笑:“呵呵,是么……”
老四怎么也有这样讨人厌的一天!
.
太子妃瓜尔佳氏见弘晏来了,瞧着极为高兴。
她搁下宫中账簿,拉过弘晏的手摸摸额头,见没有汗才放下心来,柔声说:“刚从乾清宫回来就寻你阿玛,来去奔波的,也不嫌累。”
弘晏一边应着,一边扫向博古架上的某个木匣,片刻后如释重负地收回目光,笑容满面喊了声额娘,随即便是连串的问候,譬如昨晚睡得好不好,譬如一日不见,有没有在梦里想念儿子?
一屋子人都笑了,太子妃乐道:“元宝的晚膳还是同额娘一块用的,怎么就如隔三秋了?”
弘晏的眼睛肖似父祖,脸型与嘴巴却像了母亲,面颊轮廓如鹅蛋一般,笑时隐隐显出两个梨涡小坑。
太皇太后在世时爱极了小坑,常说有坑的姑娘带着福气,皇上之后挑选太子妃,一眼认定瓜尔佳氏乃有福之人。
瓜尔佳氏长得端柔大气,样貌不是顶顶好,却也称得上秀美,在皇子福晋里头都是出挑的。嫁进毓庆宫时,她的日子说不上苦,也说不上滋润,因着轻车都尉之女李佳氏膝下有大格格,样貌娇艳又会使些邀宠的手段,很是风光了一些时日。
太子重视嫡庶,对正院的敬重一分没少,太子妃不至于计较,可谁家新妇没对夫君生出过憧憬?李佳氏恃宠而骄,天天在跟前晃荡,纵然她再大度,也会生出膈应之感。
另有赫舍里元后与太子的先例在,不光皇上盼着嫡孙,满朝文武都虎视眈眈。太子妃入宫两年杳无孕信,她自己何尝不急!
怀上弘晏恰是柳暗花明,哪知过了两月,李佳氏再次有了身孕,太子妃心下不虞,终是没出手。
十月怀胎,就在弘晏呱呱落地的那日,有人来报说,李佳氏服用了催产药,生的小格格……是死胎。
催产药?太子妃差些给气笑了。没等她发作,太子生了雷霆之怒,罚李佳氏一年禁闭,又命大格格挪给另一位李佳氏(有两位李佳格格)抚养。
至此之后,再无人敢与太子妃争锋;有了弘晏,太子的心思也一日日地往正院贴近。
因着圆面梨涡,瓜尔佳氏曾被皇上夸赞有福,在她看来,儿子何尝不是她的小福星。元宝日日哄得她眉开眼笑,如今就连繁琐的宫务都瞧出了乐趣,太子妃乐过之后,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道:“不论读书走动,千万急不得,样样都要顾及身体。”
弘晏最是听额娘的话,闻言一一应下叮嘱。
太子妃语罢,他迫不及待从衣襟掏出银票,压低声音道:“……这是阿玛新的私房。”
弘晏这么做,是有缘由的。
男人给女人花钱天经地义,贿银成为上缴的老婆本,变废为宝多好的主意!况且额娘的钱财来路正当,他放心。
虽说他爹穷得令人落泪,但皇家无情,铁面无私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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