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颂是高二下转过来的。

在那之前,班里没有人认识他。

春寒料峭,冷风沿着门缝溜进。

少年身上穿着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眉眼清淡又深邃,像是沾了霜花的玻璃。

“大家好,我叫柏颂。”

他站在讲台上轻声做着自我介绍,语气低沉又淡漠,还隐隐有些沙哑的感觉。

阮念手指无聊地翻着物理书页,闻声不禁抬头多看了一眼,好奇的目光恰好就对上了少年冷漠的眼神。

似乎有点不太好相处。

那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可偏偏她是班长,接待转学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刘长平虽然没有具体告诉她柏颂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隐晦地提醒过她几次,希望她能及时注意到柏颂的情绪变化。

除此之外,就是希望她作为一班之长,能够尽快带着柏颂融入到新班级里面。

可话说的轻巧,实践起来,完全就是两码事。

他很冷漠。

一次两次阮念还乐意去热脸贴冷屁股。

三次四次她也能通过告诉自己,这是作为班长的责任来逼迫自己。

次数再多一些,她就有些崩溃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家长会,她甚至觉得,她这辈子压根就不会有和柏颂熟悉的机会。

思绪无意识纷飞,阮念又想起了男人刚刚平静的自我介绍。

她很想藏匿自己受伤的情绪,可眸光却还是不受控地黯然了不少。

十年都没有见面。

会忘记是很正常的事。

只有她一个人忘不了而已。

高二的暑假,柏颂突然休学。

当时班里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一个转学不过半年,平常话少人又闷的人,怎么会有人在意呢?只有阮念一个人跑去了办公室,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缘由,从刘长平那里好说歹说要来了联系方式。

电话拨通只需要按几个键,但怎么开口,却要耗费一身的力气。

十年前的庆北高中还没有电话亭,想要打电话,只能去学校小商店门口,一分钟就要一块钱。

高二晚自习结束和高三下课之间隔了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

阮念戴着帽子,蒙着脑袋站在店门口来回踱步,眼瞅着人都走了差不多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翻出纸条,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拨出那一串号码。

手掌里渗出了紧张的汗液,她单手扶着听筒,连嘴角都有些颤抖。

该说什么呢?

就问问为什么休学吧?

可万一是私事呢?

那就说有东西落在学校了?

......

还没等阮念想出一个合适的措辞,电话就已经被接通了。

少年声音低沉,还带着些嘶哑,隔着微弱的电流声传到她的耳畔,像是一颗突然掷入水面的石子,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是?”

阮念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搞慌了神,手指紧紧扣着听筒的边缘,嘴唇张了张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听不到吗?”

对面的人似乎是轻轻敲了敲听筒,空旷的声响传了过来。

牙齿咬了会儿下嘴唇,阮念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第一个字:“我......”

“阮念。”

背后突然传来的呼喊声把她吓得半死,连忙伸手捂住话筒,紧张地转过身去看。

刚下楼的班主任刘长平正扶着自行车,满脸狐疑地盯着她。

“下自习都那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不回宿舍?”

阮念手还紧紧握着话筒,飞快地顺了顺不畅的呼吸,她心虚地解释:“我给我妈打电话来着,想让她周末给我送几件衣服。”

刘长平表情依旧有些怀疑,但想着阮念一直以来都挺乖巧的,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早点打完回寝室,别和高三下课撞上了。

目送着刘长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阮念这才把听筒重新送到耳边,可是对面只剩下了连续的嘟嘟声。

挂断了。

那是她第一次给柏颂打电话,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后来那个号码就再也打不通了。

高三整整一年的时间,她都没有再得知柏颂的一丁点消息。

一直到高考结束,她违背父母意愿选了医学专业。

他们很奇怪,为什么高中时期总是大大咧咧,没有目标,想着能混一天就是一天,把“差不多”,“随便”,“就这样”挂在嘴边的人,怎么突然就铁了心要去读医,还是读医学专业里最让人头秃的临床医学。

“救死扶伤,不好吗?”

她低着头回答他们,语气莫名哽咽。

填完志愿的那个晚上天色昏暗,月色被遮挡,一切都和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差不多。

似乎是在烧烤摊前,老刘一杯接一杯的和同学喝酒,轮到她时,男人轻轻张口说了句话,语调含糊,旁人大多没听清,她却听得无比清楚。

“柏颂失明了。”

话语平静又带着可惜。

阮念瞬间红了眼眶。

很多东西都在那一天有了答案。

“柏颂很讨厌别人碰他手腕,大夏天都穿着长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庆南有一年秋天发了场大火,一个楼层都烧没了,死了好个人,据说就是柏颂转校前的那一年。”

“烧伤的疤很难看的,而且不好修复。你说柏颂那么讨厌和人来往,是不是因为他身上就有。”

“我前两天看到照片了,他妈妈脸上的疤坑坑洼洼,好恐怖,搞得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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