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十七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得许多,但侯府上下心都热乎着,不仅是孝期结束,还因边关告捷,持续三年的仗,终于以朝廷大获全胜落幕。

忠勇侯在其中立了大功,尤其是母亲骤然离世、突厥却进犯的情况下,侯爷顶着极大的压力,镇守边疆,好在得官人一句“自古忠孝难两全,赤子镇守边疆,乃成全天下孝心”,是能名垂千史的忠臣之举。

眼看着侯爷即将班师回朝,送到侯府的请帖如雪花飘落,越来越多,王氏这心都活泛起来。

侯府七个姑娘中,有两个是嫡女,其他五个都是庶女,抬头的三人里,两个嫡女一个庶女都说好了人家,但因老祖宗逝世拖到现在还没出嫁,等一出孝期,就能嫁人,剩下四个姑娘,因侯府声名大噪,在王氏的运筹里,未尝不能博一门好亲事。

如此一来,她这当家主母脸上也多点光彩,侯府也能多些好亲戚。

朱蕊观察王氏的脸色,在请帖里,拿出一张刘家的:“夫人,这是刘府的请帖。”

刘氏也是大族,当今的皇后就姓刘,乃外戚。

王氏瞥一眼那请帖,眼不见心不烦似的,收回目光:“罢了,三年前他们就想问娶二姐儿,被钟元院那位给回绝,如今我也不好再见他们,等二姐儿嫁了,再把刘家人请来府上坐坐。”

朱蕊说:“哎,真不知道那位想什么,刘家也是上好的姻缘,居然就这样给二姐儿推了,我看二姐儿将来那马家,也没有刘家熨帖……”

王氏重重哼了一声:“都换了庚帖,这事就没想头了,悔婚那是万万不能的。”

王氏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瞅着朱蕊:“怎么的,今天这么给刘家的说话?”

朱蕊没掩饰,说:“我家那口子,和刘家的账房出去吃酒,听他说,刘家主母惋惜没娶到二姐儿,至今还没婚配呢。”

亲女儿得人家喜爱,给王氏长脸,她不由得意:“要和刘家结亲也不是不行,咱们家不是还有四个女孩儿么。”

虽然是庶出,但按忠勇侯府在官人眼里的地位,这庶出的,也是满京城的香饽饽。

朱蕊目的达成,话已经带到,王氏也生出这条心,不算白收刘家的钱。

嫁娶的事说到这,王氏低头查看侯府账本。

她没把账目看到眼里,心里倒盘算着,二姐儿是她肚皮掉出来的一块肉,若真的叫她的二姐儿嫁到刘家去,她不舍得,毕竟刘家出了个刘皇后,家族干系多,妯娌关系不好处理,二姐儿伺候他们家,可能还得受苦受累,不如像她一样,嫁入干干净净的勋贵之家。

但如果换成其他女孩儿嫁去刘家,总归是庶女,以婚嫁关系联系侯府与其他权贵,也不枉侯府养她们这么多年。

王氏想起老祖宗对她的看不起,便越想证明,在她的操持下,侯府会越来越好。

所以,她暗自下了决心。

正这时,一个少年掀开门帘,风携着他的身影,带了点北风的冰凉味儿。

只看他长眉俊目,鼻梁如山峦,唇色红而不腻,脸上是笔墨勾勒如画的精致,却没有过分的阴柔之气,他身量高,穿月白色花软缎衣衫,腰间绑着碧色蝠纹带子,垂坠一块圆形雕刻着飞鹤的翡翠,脚踩黑色缎面鞋履,格外清爽俊逸,正是世子爷秦浚。

秦浚跨进门来,放好防风的门帘,转过身一拱手:“母亲。”

王氏笑盈盈地上前,为他拍去肩上细雪:“你怎么过来了,书可读得怎么样?朱蕊,给世子爷倒杯热茶。”

王氏给秦浚请了教书先生,平日里这个时辰,秦浚是在书房里学习的。

他抿了口茶,说:“先生今日告假,天成、天磊找我去打马球,特来向母亲汇报。”

天成天磊是镇北侯府的嫡子,是秦浚的发小,以前秦浚就喜欢打马球,好不容易孝期过了,终于能练练手脚,也不知道生疏了多少。

可是,王氏眼看外头小雪,说:“不成,等天气放晴再去。”

秦浚就知道母亲会这么说,因此这个说法,只是为了他能提出另一个条件,于是他假装退而求其次:“那我和他们出去逛一逛。”

要是秦浚没提马球,只在这样的天气想出去,王氏未必肯,但他早就摸清如何和王氏交流,干脆提出打马球,王氏拒绝后,在提出让他出去逛逛,听起来,就不算回事了。

果然,王氏一思考,也不能太拘着孩子,只好说:“好吧,快去快回,别耽搁太久,酉时一刻之前必须回来。”

秦浚喜上眉梢:“好!”

王氏又叮嘱:“别忘了把青石带上,记得打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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