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凌晨五点半。
街上的行人还很少,只有几个早起的学生和工作党在赶路,肉夹馍小摊的叫卖声高高扬起,飘散在大街小巷。
易岚独自站在街头,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冬日清晨的寒风呼啸而过,刮得他白皙的脸颊和耳朵尖都泛了红,紧接着,他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一双漂亮的杏眼泛出水光,鼻尖都透着粉意。
师父说过,一想二骂三念叨。打一个喷嚏就是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喷嚏则是有人偷偷骂你。
“那明明应该是他打喷嚏才对,”易岚气得磨起了右边的小虎牙,“混蛋易不临,混蛋师父,混……阿嚏!”
——师父还说,打三个有另一个说法,说明你感冒了。
虽然妖怪不会感冒,但易岚并不想直面冰冷的老北风。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街对面的肉夹馍摊,顾不上留恋那浓烈的肉香,便躲进旁边避风的小巷,叹了口气。
半个月前,他的师父易不临突然下山,不告而别。
易岚本以为师父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就一直待在山里等他回来。谁知半个月过去,屯的半屋子零食都吃完了,平时的下厨担当易不临还不见半个影子。
易不临是只鸟妖,具体是什么品种易岚也不太清楚,但看他每天平均感慨十遍他那跌宕起伏的前半生的模样,想来应该是只挺厉害的鸟。
易不临还能日行千里,每次出门办事,就算是远门,他也从没离开超过一周过。但这一次,却一走就是半个月。
作为一只上个月刚刚成年的狐狸妖,易岚还是个狐狸崽子的时候,就被易不临收为了徒弟。两百年来,他和易不临朝夕相处,从没分离这么久过。
一年也不出门一次的死宅小狐狸在连续煮糊三锅野菜粥后,最终还是作出了一个决定——下山去找师父。
他是担心他师父遇上了什么事。
绝不是为了吃饭。
虽然他师父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咬着红烧鸡腿一边看他绕山跑圈,逼着他打坐修炼自己在旁边玩手游,半夜睡不着就用羽毛挠他的脚掌心,还热爱跟他讲什么和凤凰做结拜兄弟的吹牛皮经历……
但易不临还是在走之前,还是将存着多年积蓄的钱包,塞在了他枕头底下。
对此,易岚还是很感动的。
不过那钱包被易不临施了个禁制,只有当易岚来到人类城市后,才能打开。
于是易岚拿着钱包,义无反顾地下了山。
作为一只狐狸妖,易岚自然没法日飞千里。他借着妖力闷头赶路,花了整整三天,才来到了最近的人类城市江城。
但当易岚在肉夹馍摊旁打开易不临留给他的钱包后,却只看见了一张纸条,以及稀稀拉拉的零钱。
那纸条上写着:
“乖徒弟,当死宅是没有前途的,既然你下山了,那就努力自力更生吧!幸福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师父相信你,加油!”
是易不临的字迹,末尾还画了一个丑得十分有特色的笑脸。
易岚:“……”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标价三块钱的肉夹馍,又把钱包里的零钱倒出来数了数。
一共,两块六毛八。
……他果然就不该对易不临有什么期待!
回忆完自己这几天的艰辛,易岚憋着一肚子气,搂紧自己的外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妖力在这寒冬腊月里迅速流逝着,一时暗道不好。
他赶了三天路,为了加快速度,一直都在辟谷。但易不临教他的修炼方式都是正常饮食,辟谷则会加剧他的妖力消耗。
三天的水米未进,易岚本来盼着进城吃顿好的——笑死,结果根本没有钱。
哦不对,他有。
两块六毛八呢。
一笔巨款。
易岚在寒风里颤巍巍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由于他没有人类身份,也就没有银行卡和某蓝色支付软件,微信也是仅供聊天用,里面还只添加了易不临一个好友。但在三天的赶路后,手机早就关机了。
他试着将手机重启,屏幕亮起后,还有百分之一的红色电量。
易岚立即来了一通爆发手速的操作,在短短半秒内找到易不临的号码,趁着手机没反应过来,直接拨出。
几秒后,机械的女声提醒传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果然还是这样。
下山后,易岚才发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或者说一只妖——简直就像是要在蚂蚁窝里挑出一只特定的蚂蚁。
更何况他只有两块六毛八……印个传单都不够,让本就坎坷的狐生雪上加霜。
易岚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的电量告罄,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钱。
两百年来,易岚一直在深山里待着,偶尔下山也是被易不临带着吃吃喝喝感受人类的风土人情。有师父兜底,他从不知道钱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眼下……只能先努力赚钱了。赚了钱,才能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去找师父。
然后把混蛋师父按在地上打一顿。
最后带着混蛋师父,回他的快乐老家。
易岚捋了一遍自己的思路,觉得十分正确,便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一步——
眨眼间。
世界仿佛突然变大了一圈,易岚愣了一下,晃了晃头顶毛绒绒的白色耳朵。
他转过头,从旁边杂物堆里的一面玻璃的反光上,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从一堆塌下来的衣服里探出一个脑袋,粉色的肉垫僵在半空中,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
……大事不好!
他的妖力已经不足以维持人形了!
祸不单行,易岚的腹部传来了强烈的痛楚,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啃咬着,要将他咬得血肉淋漓。他闭上眼睛,忍不住抱紧自己的尾巴,缩成了一个团子,痛苦地发起抖来。
怎么这次这么快……
他突然浑身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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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街上,坐在车中的男人突然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示意司机停车,自己戴好口罩与帽子,走进一旁的小巷。两分钟后,又折返回来。
重新上车后,前排的司机有些奇怪:“谢总,您去干什么了?”
男人垂眸,看了看自己外套里的雪白一团:
“……去捡了只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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