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侯再多的辩解在今日嫡子生死不明,却还执意迎门进来的事实上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不知道凌儿病的这么重!”云阳侯心头直颤,这说的是实话,方瑾凌一到秋冬就容易生病卧床,他都习惯了。

可这也暴露了他对嫡子毫不关心的事实,他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看着就想要夺门而出。

这些年再贤良淑德,尚轻容依旧是从边关而来的将门之女,一旦发飙,云阳侯知道他根本招架不住。

“方文成……你给我滚出去,别逼我动手。”这是儿子的卧房,她不想动手。

儿子的目光下,众多丫鬟婆子看着,最终云阳侯连一句慰问都说不出来,狼狈地走了,文福面如土色,更是不敢留着,追了出去。

“夫人……”林嬷嬷和两个丫鬟看着,还未说出宽慰的话来,就已经各个泪流满面。

尚轻容缓缓地坐下来,看向方瑾凌的一双眼睛通红,愤怒伤心,且心如死灰。

方瑾凌有句话想说,但是最终咽了回去,默默地伸出手,母子俩紧紧地相握着。

他的身体虚,熬不了太久,药效上来,很快就有些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尚轻容低声哄着:“睡吧,娘就在这里陪你。”

方瑾凌听此,便乖乖地依言躺下,只是他还强撑着说:“那娘也去休息。”

尚轻容含笑点头:“好。”

可是方瑾凌没有合眼睛,就这么看着她。

林嬷嬷见此,过来劝道:“夫人,您不去,少爷怕是不放心。”

听此,方瑾凌小小地点头,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过尚轻容的眉宇和眼底,将她眼睫上残留的湿意拂去,低声道:“都是青黑的,凌儿好心疼。”

刹那间,尚轻容心酸得不能自处,她再也拒绝不了:“娘听凌儿的。”

拂香连忙说:“奴婢留着吧,嬷嬷陪夫人去歇息。”

林嬷嬷年纪大了,也受不住,便没有拒绝。

尚轻容离开之前,又回头看方瑾凌,睡眼朦胧的少年正望着她,弯起的眼睛带着笑意,却又坚定道:“娘去吧,别怕,凌儿在,今后我保护您。”

*

尚轻容没有休息多久,到了晚间就回来了,此时拂香正坐在一旁打着盹,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方瑾凌有没有盖好被子。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小声吩咐着:“炭火足,不用添了。”

“拂香。”

拂香一怔,回过头,连忙起身迎上去道:“夫人。”

“凌儿醒了吗?”

“没呢,少爷这一觉睡得真沉,动都没动过,瞧着香的很。”

尚轻容笑了笑,望着方瑾凌恬静的面容,心中慰藉,她轻缓地在床边坐下来,忍不住伸手抚过他鬓角发丝。

拂香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道:“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眯了会儿,就睡不着了,你下去吧,我陪着他。”

拂香于是点点头:“那奴婢去看看少爷的药,等他醒来正好可以喝。”

尚轻容颔首。

听着外间轻轻的关门声,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哪儿睡得着,满脑子都是过往令她幸福的虚假温情,然后一点点残忍破碎演变为深深的背叛。明明痛彻心扉,却还是自虐般不断地一幕一幕回想,从那些细枝末节中找到被忽略的端倪,再化作刀剑将心刺得千疮百孔。

她不愿如此,可就是控制不住,伤心极致,便是深深的怨恨。

尚轻容知道今日射过去的那把枪并不只是恐吓,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那对狗男女,让他们知道她有多愤怒。

这个报复的念头一旦升起竟挥之不去,让她觉得自己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意识到这些,就再没躺下去胡思乱想,而是起身走出房门,可是当她看着自己倾注了多年心血,精心打理的云阳侯府,那原本喜爱至极的一景一观,也变得陌生而厌恶。

她发现自己不爱这里了。

你若无情我便休,边关儿女该是这样的,可是……

方瑾凌睡得朦朦胧胧,他好像做了一个梦,见到了久违的母亲,她笑得是那般温柔,令他心生暖意和幸福。可是,不一会儿,微笑的母亲流下了眼泪,抱着一具少年的尸体哭得歇斯底里,伤心欲绝……而那少年,竟是……自己——

方瑾凌蓦地睁开眼睛,望着头顶帷帐,梦境与现实交织着,让他一时间还未分清身在何处,可突然耳边落下一句低喃。

“凌儿,娘想和离。”

方瑾凌一怔,终于意识到了是谁在说话,可没等他回答,便随之传来了哭泣声。那一抽一抽的哽咽声声如刀,绞着他的心也跟着疼,跟着痛。

尚轻容并不知他已经醒来,只是在儿子身边寻找慰藉,在方瑾凌昏睡中释放压抑许久的痛苦,而那句话也未曾想要得到回应。

方瑾凌没有惊动尚轻容,依旧这样平躺着,在他身体即将僵硬的时候,尚轻容终于渐渐止住了哭泣。

布料摩擦发出响动,她直起身,方瑾凌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熟睡不知的模样。

一只温柔的手拨开他额边睡得凌乱的头发,接着额头传来一个湿润柔软的触感,尚轻容对着他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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