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侯见他一副难以置信又心生不忍的模样,本不想多说,可是忽然间他想到尚轻容对这个儿子当眼珠子看待,关在府里不谙世事,便放下按着额头的手,露出上面的伤口,苦笑道:“何止,你看还有这里,用茶盏砸的,胸口被她踹得至今还疼……凌儿,你娘如今对我像仇人一样,下手没个轻重,纵使之前我有错,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方瑾凌看着那渗着血的伤口,高高凸起一个包,滑稽又可怜。不过对此他只是挑了挑眉,视线一扫而过,重点却落在那巴掌印上。

云阳侯长相俊美,面容白皙,自诩风流,如今却被这个完整的巴掌印给毁了,浮起红肿,可见尚轻容下手之狠。

“她居然还要跟我和离,真是胡闹……”云阳侯想起来就有些生气。

方瑾凌听此立刻扬了眉:“娘要和离?”

额头的伤势固然严重,可巴掌却是在麻木过后,更是疼痛交加,牵动嘴角让云阳侯觉得连说话都困难,不过这次他难得有耐心与这个儿子多说话。

“是啊,不过凌儿别担心,这只是气话而已。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要是答应了,她怕是更生气,凌儿待会儿好好劝劝你娘,让她别再闹了。”

他知道不管因为外室私生子的事方瑾凌对他又失望,可终究他是父亲,还是乖巧听话的嫡子从小孺慕的父亲。

这语气感觉倒是尚轻容在无理取闹一般,方瑾凌简直要装不下去露出嗤笑来,也不得不用匪夷所思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男人,这究竟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妻子离不开他?

方瑾凌见云阳侯嘶嘶地抽疼,不禁低声问:“肯定很疼吧。”

“你娘武艺高超,爹岂有还手之力,如今还能走动已是幸运,唉……”云阳侯努力露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想摸摸方瑾凌的头表示亲近,可还未碰到,却见儿子慢吞吞道:“爹怕是误会了,凌儿的意思是,娘亲自给您这巴掌,她的手一定很疼。”

话音一落,周围寂静,只听到松枝上的堆雪支撑不住簌然掉落之声。

当云阳侯听清了方瑾凌的话,怒气飙升:“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气得将手扬起来,仿佛要掴掌下去。

这个变故,让周围的下人顿时变了脸色,原本站在方瑾凌身后的紫晶立刻到了他的跟前,生怕云阳侯动手。而文福则震惊地看着方瑾凌,都忘了劝阻云阳侯。

只见方瑾凌脸上的笑容不变,都没把那只手放在眼里,淡淡道:“看来我娘揍得还不够狠,让爹尚有余力教训我呢。”

云阳侯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在尚轻容那里吃亏的怒气似要撒出来:“你懂什么,逆子!”

方瑾凌歪了歪头,不解:“难道凌儿说错了,不是您做了亏心事,才惹她气极动手?”

云阳侯张了张嘴,瞪着眼睛,无从辩解,而方瑾凌则露出轻蔑的冷笑。

云阳侯发现这个孩子自从昏迷两日醒来后就变得不一样的,仿佛人畜无害的白兔披上了刺猬的皮,开始蜇人。

可不管如何,他是父亲,如此忤逆,“方瑾凌,你当我不会教训你吗?出言不逊,顶撞父亲,简直不孝!”

“爹说的是,凌儿甘愿受罚,那您打吧。”方瑾凌一边说着一边拉下斗篷,将脸完全露出来,下巴微抬,迎上去。

云阳侯脸皮抽动,手高高扬起竟落不下来,这个柔弱的儿子,平日里别说顶撞了,言辞严厉一些都能难过半天,什么时候这般尖锐过?

不过被儿子这么挑衅,云阳侯恼羞成怒,手掌立刻就落下来,只是到了半空,却听到轻轻一句,“只要您别后悔就成。”

刹那间,云阳侯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心虚的很。方瑾凌在心里评价了一声。

“您若不怕杀子,大可重重地教训我。”说到这里方瑾凌应景地开始咳嗽起来,表示体弱多病,不是虚的。

打得轻,没效果不说,还丢了爹的脸面,打得重,万一有个好歹,尚轻容绝对会跟他同归于尽。

云阳侯顿时僵在原地,只觉得伤势加剧,头晕目眩。

这般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之人,方瑾凌心底一哂,对尚轻容的眼光再一次表示否定。

他不再试探,将斗篷重新戴上,恢复那乖乖巧巧的语调道:“既然爹心软,不舍得罚凌儿,天太冷,那我就先去探望娘亲了。”

说完他又迈着那慢吞吞的步伐,在舒云院的下人簇拥下,经过云阳侯的身边。

云阳侯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仿佛重新认识这个儿子,半晌没有话语。

而方瑾凌却在进院门的时候,仿若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接着用冰雪凉薄的声音说道:“在朝为官,名声为重,侯爷,宠妾灭妻,杀嫡捧庶可是好听?”

闻言,云阳侯眼睛骤然一缩:“你怎么……”

方瑾凌眉宇未动,笑了笑:“听说杨大学士还未入阁,那爹可曾想过,今日杨家此举是正合他意,还是有后腿之嫌,凌儿竟看不懂了。”

云阳侯面露惊疑,接着锁眉思索,他正要问上一句,却听见方瑾凌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转过身不欲多言。

“血又流下来了,爹还是快去上药吧。”

说完,方瑾凌一哂,真的转身走了。

“侯爷?”文福小心地提醒了一声,“好像又肿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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