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海楼为什么会注意到江宓,因为这个傻崽实在有够特别,一群白鸭子中突然混入一只灰鸭子当然惹人注意了。
对方穿着一件发白的T恤,充满磨损感的牛仔裤,脸上甚至有几抹灰痕,头发也微微凌乱,表情很是懵然,说他是刚从柴火炕扒拉出来的都没人怀疑。
此情此景,就有点像小学生准备上台接受小红花表彰。一群光鲜亮丽的白净孩子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衣服没穿好,懵里懵懂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事的孩子,如今可是节目组在拍摄,准备被资助的对象,谁不是要整饬得干干净净来露一个脸?
惹得节目组都多看了江宓一眼,校长本人也大为诧异,瞪大了眼睛,心想江宓这孩子不会是刚干完农活儿就跑来了吧?他明明都交代下去了!说这一次机会难得,务必要换上最好的行头好好表现!
你穷不要紧,但连模样懒得整饬,难免就得罪人了。
弹幕也在遍地哀嚎:
【完蛋了有摄影机,这下真的沦为陪衬了,周家小子心机叵测啊】
【这新人真是什么都不懂】
【呵呵,你们也别怪新人不懂了,明显是剧情人物太狡猾了,先是隐瞒信息,校长八成觉得韩周两家关系好,告诉其中一家,另一家也知道了;后是打了个时间差,快赶不及了才来叫人。如果新人真的洗了澡换了衣服赶过去,这群人等烦了,照样也不会给好脸色的,典型的“怎么做都是错”】
阎海楼注意到了江宓,江宓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你们可让人好等。”说这句话的黑衣少年,细长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睨视人,五官俊丽立体,皮肤很白皙,模样比电视剧上的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他自称名叫阎海楼,城市人的派头让人有些难以招架,一双褐色眼珠儿也透着能刺伤人的锐利。
让几个到站接人的少年都有些紧张,唯有江宓的心一动,眼神下意识地追随过去。
果然又出现了,这个叫海楼的虚拟人物。他的新人首秀,对方出现并不是巧合。事实上江宓前世的每一场秀,对方都会出现,他们当过兄弟、战友甚至是亲密无间的家人,有时也会擦肩而过,隔着茫茫人海互相遥望,到了后来每一场真人秀,江宓都会下意识去找寻对方的踪迹。
这种感情叫什么,江宓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习惯了这种陪伴,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但在上百次秀里摸爬打滚,江宓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哪怕剧情内,他需要扮演一个背负血海深仇、与全世界为敌的人,海楼也永远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比家人还要可靠。
江宓了解对方,哪怕对方此时扑面而来的尽是责问气势,他面上装作茫然无措,心下却并不害怕。
弹幕也有人“咦”了一声。
【我是老粉,我想说,这个新人上一把真人秀,也有一个叫海楼的人,还向咱们小新人告白了】
【巧合吧,虚拟世界里重名多了去了】大多观众没当回事。
校长帮忙打圆场,“虽然在守时上差了一点,但这三个都是刻苦勤奋的好孩子。”因为摄像头在拍,他把江宓往后藏了藏,把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除了周毅轩和江宓,还有另一个学习在年纪名列前茅的男孩,叫周宁,是典型的留守儿童,父亲在外辛劳打工。
周宁姓周,却和周毅轩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整个村子里姓周的人家多罢了。
周宁咽了口唾沫,虽然来之前,校长嘱咐过他,说他们是学校代表,面对这群愿意给予帮助的社会人士,要好好表现。但面对黑黢黢的镜头,想到自己要上电视了,他脚步有些退缩,脑子也发晕,下意识就跟江宓站到了一块儿。
似乎是觉得靠后的站位比较让人心安。
周毅轩顺势开口,脸上是十足十的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一切都怪我,阿宓在忙农活,我该早点叫他的。”这差不多等于把锅扣在江宓头上,告诉节目组,是江宓他自己沉迷农活无法自拔,耽误节目组拍摄。
弹幕飘过一片【呵呵】
江宓还能怎么办,按照他的人设,自然会道歉。道完歉,他又抬起了头,看了阎海楼一眼,似乎在问我的歉意传达到了吗?
那双眼睛会说话,让阎海楼似魔怔一般,愣了几秒。
半晌他哼了口气,感觉这人顺眼许多,他在心里略带施舍地收回自己评价,这个叫江宓的傻崽虽然灰扑扑的,倒是长了一双流光溢彩般漂亮的眼睛。
在镜头的拍摄下,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视线很自然地接触了一下,似乎没什么了不起。
但一上车,大家却发现,江宓在有意识地讨好阎海楼,言语间透出些许好感。
众人神色诡异,尤其是节目组的表情最为多变。
他们事先没有明说,就是防止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想看的是,被资助对象在镜头前正常的表现,一定要励志向上且浑然天成!
而不是被资助者争先恐后地讨好人,举止谄媚,让节目性质流于恶俗。
这个叫江宓的孩子看着文静聪颖,对方一定是猜到了,猜到了这群城市孩子中,真正的领头羊和拍板做决定的人是谁。节目组和校长并不知道,这三个孩子中唯一知情的就周毅轩一人,另外两个江宓和周宁在周家人的安排下,更像是一个长跑赛道中的陪跑队员,本身就是不公平竞技,还不准两人使出全力。
他们只当有一群好心的社会人士准备下乡考察情况,拍拍录像带,而他们是学校选中,帮忙带领的当地导游,这段期间要好好招待客人。
两个淳朴的农村孩子,显然没领悟校长说的“好好表现”背后的深意,节目组也不让说,两人自然被瞒在鼓里。江宓猜到了一半,周家人那么郑重其事肯定有事,但因视角问题和分配给他的剧本有限,另一半他暂时也猜不出来。
而且实际上,江宓并没有什么特殊举动,他的座位在阎海楼隔壁,上了车就系了安全带。
倒是阎海楼一个城市大少爷,不会系这种笨重的扣。
“我帮你。”江宓立刻弯腰过去,施以援手。
而他一凑近,闻到对方身上一股草木香,像是成熟的稻麦,又像是燃烧的秸秆,头发丝儿也拂过他衣衫,阎海楼心莫名漏了一拍,心直口快就道:“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阎海楼说出话后,表情一变,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语境有误。
前排车座的都听到了,纷纷探过脑袋,八成以为自己在嫌弃这傻崽身上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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