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刚被带回汀荷院时,浑身鞭伤不说,腿上还戳着一个洞。他的异族面貌本就迥异于人,性子偏又倔强桀骜,语言也不通。小丫鬟们最害怕的便是给他送药品和饭菜——只要有人接近,这凶夷少年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警惕。
旁人警惕顶多是表面上的戒备一些,他就不一样了——他会用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看向你。
不知是那暗棕肤色还是深邃金瞳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常年和猛兽打交道染上的凶悍之气,或者换药时无意露出的遒劲肌理,无一不在告诉着旁人这小兽奴的凶猛危险。
小丫鬟们往往抖着手远远放下装着碗碟的食盒,便落荒而逃。
因此,当她们每每看见自家小姐纡尊降贵亲自去照料那凶夷兽奴时,心底都是既震撼又敬畏的。尤其是短短不到一个月,这异族少年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由一个野蛮未教化的凶夷兽奴,摇身一变,被小姐调/教成一个身手矫健的少年护卫。
穿起侯府统一的侍卫衣饰,也像模像样。如果忽略他稍短的头发,和经常把佩刀拿在手里转出寒光闪闪的凌厉刀花玩耍的话。
汀荷院中没有管事,只有一个掌事的红袖姑姑。两个一等婢女的例额也始终空缺着。偏偏红袖近日事忙,唯一的二等丫头秋儿又生性胆小些,因此,阿蛮侍卫当值时,常常在院中自在的玩耍刀剑、登高瓦采摘赏果也无人指点教导。
被路过的沈媛看个正着。施施然拐进了汀荷院,“四妹妹呢?”
秋儿赶忙对躺在屋顶瓦上衔着草棍晒太阳的阿蛮使眼色,可惜小少年和她没甚默契,看见另外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进了自家小姐的院子,简单判定了她不能对院中的安全造成威胁,便翻了个身,索性用胳膊撑着脑袋看起热闹。
“回三小姐的话,小姐今日出府,未在家中。”
沈稚早几日便和恒国公府的恒七娘约好了赏菊品蟹,因恒七娘家中情况特殊,要好的几个手帕交在她面前说话都小心着,尽量不提家中庶出的兄弟姐妹。沈媛对此心知肚明,因此都城中的小姑娘里,她最讨厌恒七娘。
秋儿怎么可能告诉她。
可沈媛不那么想。她听得秋儿语焉不详,只当是沈稚的意思。不由想起中秋家宴时,沈瑞和穆云珠去城外放焰火玩耍,只带了沈稚,她当时明明就在席间坐着,这三人却仿佛没瞧见她一般……心中不由愈加恼火,“如今四妹妹主意愈发大了,不知出门玩耍与祖母、母亲都报备了没有?”
秋儿脸上挂着笑,心中暗恼——老太太终日礼佛,初一十五请安都未必得见,倘若府中小姐出门也要去打扰报备了,那不是专程去惹她老人家心烦吗?
“回三小姐,同夫人报备了。”
出门就要用车,门房的婆子当然会报备。况且夫人从不拘着小姐,沈稚每次出门都只有允的,犯得上瞒着吗?况且沈稚孝顺,自然会想着提前和母亲说。
沈媛轻哦了一声,“四妹妹既然不在家,院里怎么还多出个护卫?我瞧着他生得这般黑,相貌又奇特,规矩又不好,别是什么匪人趁我妹妹不在,偷偷混进来找哪个小丫鬟玩耍的吧?坏了我妹妹的清誉……哎呦。”
沈媛突然惊叫一声跌在地上。嫩生生的双手捂住小腿不住发颤,眼泪都流下来,痛得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忍过那股钻心的疼,一边嘶嘶抽气一边急急向上挽着裤管,“你们看见了吗?刚刚什么东西砸我?”
秋儿忙一把按住了她手,“三小姐切莫忙着看腿,这可是在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莫坏了您的‘清誉’呢。”
沈媛恶狠狠瞪她,“刚刚是不是你?”
秋儿连连摆手,“三小姐冤煞奴婢了,秋儿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敢拦您了,三小姐自便就是。”说着话忙站起来,“你们还不退下!都傻站在这里,耽误了三小姐挽衣看伤,我瞧谁吃罪得起?”
刹时间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纷纷行礼退避出去了。留下沈媛脸色青青白白,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可她腿上实在痛得钻心,咬牙吩咐,“水晶,你帮我瞧瞧,我的腿怎么了?别是断了,我此刻不敢起来。嘶…怎么这般疼?还有那个眼生的护卫,一会儿审审他,问他刚刚瞧见什么东西打我。”
水晶硬着头皮借来幔帐围住她,悄悄的看了,“小姐,您的腿上……青了一块儿。”
“就只是青了?你没看错?”沈媛自己回头去望,皱了半天眉毛,才慢慢扶着水晶站稳了,一步一颤挪出去,急急吩咐叫了医女来看。又命人报给嫡母侯夫人知晓。
不一会儿,一顶小轿抬到了汀荷院门口。沈媛弯身进去,回头对着秋儿交待一句,“这事儿可没算完。”
*
沈稚不知自己院子里的事,此时满心都是恒七娘的话。
“当真?前几日进宫,太后娘娘得闲召见你了?娘娘凤体安康,精神、气色可还好?”
恒七娘怏怏的,“稚儿,你说我怎么此般命苦?唉,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气色好不好的我说不准,精神头确实好得很。”她苦着脸拨弄着蟹黄,“娘娘一直说我面相好,看着有福气。你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沈稚也不接话,只管闷头笑。一边笑,一边使着细长柄的小银叉吃螃蟹。
“你别光吃蟹,这东西性寒,仔细吃多了肚子疼。”恒七娘自己也只挑着蟹膏吃,却吩咐婢女照顾沈稚,“给她温点鸽肉圆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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