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桀一口气冲到门口,看着厢房好好的屋顶,回头怒斥小厮们:“房顶不是在吗?”
“另一边!”
桑中边说边拉着卫桀绕到厢房侧面,将硬山顶的后坡指给他看,就见自山墙起的一大片青瓦确实全都不见了。如果是被砸得,地上不会连碎屑都没有,难道是被偷了?可是,谁吃饱了撑得大半夜上房偷瓦啊?再说家里的护院难不成都是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卫桀当机立断,大喊一声:“搬梯子来!”,之后,他顺着梯子爬上房顶。
这一上去,卫桀可算真是开了眼——
统共一间厢房,房顶后坡就有三分之一那么大的地方全成了窟窿,目测不下3平米。这么大的窟窿,瓦片不是被偷了,而是全掉进了屋里,竟一片没掉到外面,也是个技术活了。
毫不夸张的说,弄出这个大窟窿的人,如果不是力大如牛,便是有内功。因为要在房顶破塌的瞬间,使所有瓦片全都掉进屋里而不向外反弹,定然是一次震塌了顶梁才能达成,所以这个窟窿定是人为!
卫桀就站在窟窿边上,低头望着屋里满地的碎瓦,一时间只觉得头大如斗,嗡嗡作响!要疯了,这次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人——
虽然,他至今连前因后果尚不清楚,但不用猜也知道,把厢房弄成这样的人,肯定跟昨晚住这屋里的人有关啊!
他忙冲下面喊,让人去屋里看看,昨晚那个人还在不在。
白丝立刻道:“刚才我去看过了,那人还晕着!”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走,是真饿晕了,还是故意装得呀?卫桀一边琢磨一边顺着梯子往下爬。
这会儿,院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他便问道:“塌房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就没一个人察觉?”
小厮们脸色尴尬,护院们简直要挖个地缝钻进去了,一个个羞臊得仿佛抬不起头的花骨朵,小声说:“昨晚睡得太死了。”
一般这种情况,卫桀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全家都被人下药了。
他脸色瞬间凝重,边吩咐人:“马上到庄子上查验,看少了什么东西?”边推开厢房的门,带着一群人走了进去。
昨晚,许大夫针灸后,这人应该就好了。且卫桀从窗户纸的小洞里亲眼看到他推开过厢房的门。只不过那会儿这人脚上没鞋,大概是嫌院子里脏,没走出屋,只站在门口望着厨房长叹……
再之后,卫桀让人不要管他,大伙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甚至中间房顶塌了都没人醒,可见弄塌房顶的人就是在昨晚所有人都睡着后才动手把所有人迷晕——至于目的,尚不清楚。
卫桀脸色凝重,在厢房转了一圈儿,又坐在床榻边,伸手探那人鼻息,确认床上的人还有气儿后,他一秒都没多待,立刻出来了。
回主屋的路上,他小声和白丝、桑中说:“换套衣服,我去报官,这个‘睡美人’留不得了。”
“啊?”小厮们不明所以,诧然问道:“这人果然是邹家派来的奸细吗?”
“不。”卫桀摇了摇头,道:“跟邹家没关系。但掀房顶这事肯定跟他脱不开关系!你们不觉得修房顶太麻烦吗?!”
两个小厮恍然大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败家!”
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卫桀点了点头,小声嘟囔‘后悔、失策、早知道他是这么个败家玩意儿一早就该给他扔县衙去’!
为了见官,他换上了一身二交领直袖长袍,深棕色的直身,穿在他身上有点松。系腰带的时候,白丝弄了半□□褶也没弄平,急道:“少爷这半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这衣裳可是上个月夫人才命人给你做得新衣,若非出了那档子事,本是要给你送过去的。”
桑中忙拽他衣摆,又使眼色,意思是叫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永顺候府’发生的事,不就是卫桀被休么?这对卫桀来说绝对是不愿提起的黑历史。
卫桀自然看出两个小厮的心思,只状似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过去那些糟心事,就此翻篇!只是,我的衣裳以后恐怕都得重新裁了。自此开始,我会一直瘦!今天就先凑合下,腰带系紧点……”
早上就出了这么多事,卫桀早饭更没胃口吃了。他穿戴整齐,临走前叫庄子上的管事好好查点尤其是库房,若是京城带来的那些布匹少了,那这事没准儿还真跟邹家有关系。卫桀吩咐完,便带着两个小厮匆匆出门。
因是从天不亮就开始闹,这会儿几人出了门,东边的天也才刚显出一丝白光来。第一次去县衙,卫桀觉得空手不好,还备了些礼。此时,他坐在马车里,琢磨着一会儿见了县令该怎么说。
然而,马车才出卫家庄,走了不到一里地,就突然停住了。
今日负责赶车的人是一名护院,他撩起帘子,满脸为难地望着端坐车内的卫桀,道:“少爷,您快出来看看吧!”
“怎么了?”
卫桀皱起眉,就见那护院欲言又止,一副咬了舌头的表情,看得卫桀心口发堵。他不再多问,两步跨出车厢,跳下车辕,而后他也‘咬舌头了’——
“这——”
他指着马车前面,单手叉腰转了两圈儿,又气又可笑,忽然大喊:“故意的是吧?!昨天捡一个,今天还来?真当我人傻钱多啊?!等着,非把你们都送去见官不可。”
白丝和桑中也跟着卫桀下了车。两人此刻看着马车前方不远处,趴着一个穿道袍的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感觉他们就是故意的。”说话的人是车夫,他特别凝重,道:“刚才我眼瞅着他倒下的!就好像是故意倒给咱们看似得。少爷,他们这行径,不是跟组队来蹭饭的乞丐一样吗?照这样下去恐怕会没完没了啊!”
“哼,”卫桀冷哼一声,几步走到那道士跟前,伸出脚尖不客气地踢了踢:“兄弟,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现在要去县衙,你要是自己起不来,我倒不介意捎你一程。不过,到了县衙,你再说什么可就没人——”
没等卫桀把话说完,地上趴着的人就动了——他翻了个身,从趴着变成了昂躺着。又吧唧了两下嘴,睁开了眼。
拙劣的演技!
卫桀冷笑,懒得跟他废话,只道:“兄台既然醒了,就赶紧让个道儿,我们赶着去县衙呢。”
那道士打扮的人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边拍身上的灰,边盯着卫桀仔细端详,卫桀被他盯得十分不适,甩了个白眼,扭头上车。
道士却开了口:“这位公子且留步。贫道刚才看你印堂发黑似是有刑狱之灾,若你要今日去县衙,恐正应此劫,是为不吉。”
卫桀虽没回头,上车的动作却顿住,那道人见此忙又补充一句:“相逢即是缘,公子的烦恼贫道既可解,又何必去劳烦县令大人。”
神尼玛的‘相逢即是缘’!你那叫相逢即碰瓷好吗?!如此刻意、拙劣的表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卫桀心中腹诽,脑子却转得飞快,他反复琢磨着这个‘假道士’的几句话,很快翻译出了正确的版本——
‘今天你但凡敢跨进县衙的门,定让你尝尝刑狱之灾;你的事我给你解决,别去找县令。’
卫桀心中暗惊,再看眼前的‘假道士’只觉得那人脸上的笑都另有玄机,不禁想得更深——这人若是跟当地县衙有勾结,那他确实是该从长计议的好。
不过,卫桀想到这人碰瓷的恶行,就不想轻易低头。他努力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对道士道:“我到县衙是要报案的,这事你也能管?”
“报案?”道士明显愣了下,似是出乎意料,问:“可是遇到了杀人越货,偷鸡摸狗之事?”
“不是,”卫桀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随即又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到县衙告贼,昨晚有贼人进了我们庄子,弄塌了我的房顶!不将此贼绳之于法,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我当是什么难案,原来是个小贼。公子放心,这贼人我定会帮你抓到,那房顶嘛,贫道自也会帮你补好!”
你这么说,我更想去衙门了。
卫桀只觉得眼前这个假道士阻止自己进官府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简直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都快赶上现代的传·销大师了,他越拦着,卫桀越反感,反而更想去衙门走一趟了。
于是,卫桀留给假道士一个意味悠长的笑容,说:“那还真是多谢道长了。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衙门的牢房长什么样子,若我今日真有牢狱之灾,那就正好趁此机会,长长见识。”他说完,再不犹豫,撩开车帘,钻进马车。
然而,那假道士也不知用了什么功法,在两个小厮还没上车前,先一步闪身跟了进去。
道士的身影快如鬼魅,小厮们只看到一排叠叠残影,一个活生生的道士就消失不见了。他们甚至没有看清道士的去向!
眼前的景象太过玄幻,两个小厮不免震惊,一时身形僵硬,就这么会儿功夫,马车里已传出了卫桀的呼喝之声——
“白丝,桑中,护院大哥,赶车回府!”
“啊?不是去县衙吗?少爷怎么朝令夕改,这变得也太快了。”桑中率先回过神来,嘟囔着。
卫桀在车里大喊:“哪儿那么啰嗦,我是少爷,我说了算!”
白丝和桑中互看一眼,正无奈地翻着白眼耸肩往马车上爬,就听卫桀又喊:“你们别进来了,就坐在外面吧。”
两个小厮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少爷的声音不对劲儿——
他们跪坐在车辕上,缓缓回过头,就见一直没说话的护院大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晕倒了——
两人尖叫起来,忙扑过去检查护院鼻息,确认人还活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都哆嗦着喊‘少爷’。
这回,他们终于听出卫桀那从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是抖着的,可见此时他的处境也绝对不妙,但卫桀却还在吩咐他们做事,他说:“你们两个发什么愣,赶紧回庄子呀,要是有什么东西搬不动就先扔下别管了,等回了庄子赶紧叫人来扛!”
等回了庄子,就遍地都是他们的人了——两个小厮从卫桀的话里听出了希望,白丝说:“桑中你赶车回去,我留下守着护院大哥。”
这时,卫桀又开始催了。
桑中也不敢再耽搁,忙跳上车辕,赶着马车往回飞奔。
马车里,卫桀脖子上架着一把匕首,整个人被人从背后紧紧地箍着。卫桀一开始也想过反抗,不过那假道士看着斯斯文文,实际上却力大如牛,被他覆背如压三座大山。卫桀武力不敌,再加上被那匕首的寒光一晃,光是要镇定下来就已耗费大部分心神,何况他还得照顾外面那两个小厮,这一趟可不能闹出人命。
假道士听完卫桀的话,自然也听出了话外之音。他轻笑一声,趴在卫桀肩上,紧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别想耍花招,若你听话,我就饶你一命。”
卫桀不言,身体僵硬而紧绷。那假道士似乎轻笑了一声,之后就在卫桀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水鸟悲鸣之音,卫桀清楚,这声音怕不是假道士发出的什么信号——
事实证明,卫桀猜得没错。就在水鸟悲鸣的同时,他隐约听见马车后面有人在大声呼喊,好似是白丝在喊‘少爷’。
“你干了什么?”卫桀怒极。
假道士却老神在在,不以为然地用匕首拍了拍卫桀的脸,道:“放心,那两人性命无忧。当然,若你之后不配合,就不知是死是活了。”
“你——”卫桀一口气在嗓子眼转了八道湾儿,才说:“到底想干什么?”
“我,哦不,是贫道早说过,今日要为公子抓贼修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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