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桀这个样子更像一只可爱的元宵团子,金公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隐于袖中的手却一点点攥紧,且他慢慢移开了视线,又悄悄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开口,道:“在大夏无论是雨伞还是油衣亦或是服饰妆容,凡能大兴于燕京者,皆由皇族流入民间,就说如今燕京普遍用的红蕉伞,据说那幅红蕉图就是出自太子之手。
太子幼时出宫遇阵雨,恰逢伞匠赠伞才得以保全仪容体面回宫。后来,太子为谢伞匠,特在伞面上作画。着人将那把伞归还时,传话伞匠:红蕉暖人心,特许其制红蕉伞,赠与避雨人。再后来,世人皆知太子用过红蕉伞,争相效仿,那伞就流行起来。”
“你的意思是,”卫桀道:“要我寻名家真迹?”还是也请个太子当代言人呀?问题是,名家真迹他努一努或许还能寻到,太子他就真得请不起了——能死他,得了!
“不。”金公子道:“我只是以此为例,想叫恩公明白,何物更容易在燕京兴起。”
这样说卫桀就明白了,可是跟皇家沾边的东西,他这个小老百姓就算是宣传也不容易取信于人吧。金公子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道:“大夏朝每三年一次科考,京城官员每三年一次调任,工部的匠人每三年换一次人,今年刚好是科考调任之年,恩公何不打听一下工部有哪些老手艺人要出来,提前走动走动总没有坏处。若是能寻得那些匠人相助,凭借‘前工部御用匠人’这块活招牌,还怕在民间树立不起的威望?若恩公不方便打探工部的消息,金某愿意代劳。”
“这主意不错!”卫桀双眼发亮,却是不好真劳动金公子帮忙去挖人,毕竟人家给他出了主意,已经很够意思了。
金公子大概猜到他会拒绝,并不意外,也没强求。只是当晚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吩咐晓川:“明天派人去工部调几个这任替下来的手艺人备着,待卫家人找来,便让他们带来给卫公子挑选。”
晓川欲言又止,最终啥也没问,点了点头道:“是。”
金公子立在窗边,透过敞开的窗扇,举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翌日,卫桀一大早就来敲金公子的门,门根本没锁,然而推开门后,院里也没有人了。屋里的桌子上压着一封信,卫桀看了,是金公子写给他的,只说‘不忍离别伤情,只待他日相见。’倒是很符合金公子来无影去无踪的洒脱性格。
这天,卫桀派出了两拨人,一拨由扮成道姑的白丝带着回了京城卫府,告知卫老爷打听工部匠人之事;另一波人由卫大虎带着去红鲤村请阿惠夫妇前来庄子上讲课。
卫桀则带着桑中,认认真真练起了金公子留下的‘减肥十式’。至于那个减肥的中药方子,他也让许大夫看过了,许大夫看完后大吃一惊,直言此乃舒筋活络的神方,还求着卫桀让他抄一份拿回去研究。
卫桀这才明白,金公子给他的东西都绝非凡品,哪怕是这样一张不起眼的药方,经许大夫鉴定后都是世间难求的极品。然而,金公子就那么随意地顺手送给了他,是该说金公子大方还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卫桀边琢磨着金公子的身份,边用一上午的时间磕磕绊绊做完了十式,他一共只做了不到二十遍,卫大虎就带着阿惠回来了。
阿惠一见卫桀眼泪就掉了下来。
卫桀被她吓懵,忙追问:“出了何事?”
阿惠哭道:“我相公被县令带走了,至今还没有回来。卫公子你能帮我想想办法打听一下他们把我相公带哪儿去了吗?”
与此同时,大夏朝中宗最小的儿子七皇子聂镜勉回宫了。他循例叩拜完帝后,才直奔东宫,去见他的二哥太子殿下。接近午时,烈阳高挂,东宫大殿的窗户依旧紧闭,站在廊下隐约能听见从偏殿书房穿出的咳嗽声和怒意低沉的骂人声。
聂镜勉加快脚步,至殿外,那守门的公公见了他,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忙迎了上来,欣喜道:“我的爷,您总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木大人怕是要被骂死了!”
“皇兄因何动怒?他身子不好,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聂镜勉大步往里走,那太监小步追着他跑边小声解释:“那天太子殿下看了您的信后就派了木大人出去办事,想来是那事办砸了,这才惹得太子雷霆之怒!”
聂镜勉挥了挥手,脚步一顿,侧头道:“可有炖着冰糖雪梨?去端一碗来。”
太监被打发出去,聂镜勉才敲响内殿的门。
他敲到第三遍,门里才传来一声沉闷而克制地‘进’。聂镜勉应声而入,才推开门脚尖就踢到了一份奏折,他顺手捡起,拿在手中,几步上前,行大礼道:“臣弟,参见太子——”
“快快请起,”咳嗽声渐近,竟是太子亲自来扶:“回来就好,外面的事可办完了。快来和孤讲讲都有什么趣闻。”
太子拉着七皇子到一旁坐下,反而显得跪在窗旁的木染更加孤立无援。七皇子聂镜勉也就多看了他一眼,而脚步也因此微微一顿,他将手中奏折交还给太子,淡笑着微抬下巴,点了点木染,问:“他这是怎么了?”
太子似是这时才发现木染,便挥手,喝道:“还不去外面跪着!”
“是。”
木染面无表情走到外面,噗通一声跪到廊下。
聂镜勉见此,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了太子的用意,就主动道:“可是与上次那份名册有关?”
“唉,还真是什么也瞒不了孤的小七。”太子慈爱地望着聂镜勉,眼底却压着一道忽明忽暗的精光,遗憾道:“这奴才把你千辛万苦寻来的名册弄丢了,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聂镜勉自幼在皇宫长大,此时已确定先前太子急招他回京,就是为了这事。如今又特地演了这一出戏给他看,用意无非有二:第一:太子想告诉他,关于名册的事要守口如瓶,不要再查下去了,毕竟那名册我已经销毁了。
第二:我知道这名册你寻来的不容易,你若想要什么赏赐可以随时开口,你是我的兄弟和这些办事的奴才们是不一样的!还有,你这几天在宫外都干了什么?快说给哥哥听一听?!
反而呢,那名册真丢还是假丢已经不重要了。眼下,聂镜勉只希望不要因自己晚回宫这几天,引得太子猜忌,再伤了他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毕竟在这皇宫里,是太子哥哥把他一手养大,尽管他只比自己大五岁。那也是他唯一在意的人啊!
他轻声道:“哥哥要教训木染,臣弟自是不敢替他求情。可那份名册,臣弟得来也没费什么功夫,虽说弄丢了,若太子哥哥还是想要,臣弟也愿为哥哥再次寻来。不过,这些日子,我在城南为了些私事耽搁了许久,重新找那名册,恐怕要费些时间。”
“名册就算了。倒是你,有什么事值得你在城南留那么久?”太子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才较有兴致地问。
聂镜勉像是想起了什么人,连眼底的笑都染上了暖意:“这次出去办事,遇到了些风险,多亏了他相助,我才捡回一条命。我不过是投桃报李,尽一份心力陪他略待了几天罢了,实则也没为他做什么。反倒是他,于大火中着实为村民做了不少好事,还不肯张扬,不贪功不争名夺利……”
说起卫桀,就连聂镜勉自己都没发现,夸着夸着就停不下来了。
太子静静地听他说完,神情也跟着越来越放松,最后一语道破玄机,笑问:“对方可是清白人家?”这个小七自幼跟在孤身边,他能开窍孤心甚慰,若对方是清白人家,便向父皇请旨把人收回来给小七做侧妃也未尝不可。
太子盘算得可好了,然而,聂镜勉却说:“他家经商。”
太子脸上的笑瞬间紧了一分,勉强道:“倒也算清白人家。”
“英雄不问出处,他人品高洁,我便愿与他结交。”话锋至此突然一转,聂镜勉正色道:“臣弟还有一事,恳请太子哥哥为我解惑。”
“说吧。咱们兄弟间,有什么不能讲的。”太子拍了拍他的肩,鼓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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