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兄弟俩的母亲是寒门女子,这就是他们之前的担忧,现在果然出问题了。

在南朝,士庶之别,根深蒂固!士庶通婚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前朝萧齐就有一个典型例子,东海王氏的王源贪图钱财,把女儿嫁给了富阳满璋之的儿子。但因为满氏士庶莫辨,王源遭到了沈约的弹劾,请求皇帝罢了他的官位。[1]

东海王氏尚且如此,琅琊王氏更不用说了。惩罚就是,王志的父亲因此辞官隐居,潦倒多年。等到两个儿子出生,虽然在竭力奔走下入了王氏谱牒,但成年后,王荀的婚姻又成了难事。

高门家嫡出的女儿是娶不得了,只能娶庶出的女儿。就像王荀的妻子王谢氏,其母亲是商贾之女,私生女,在谢氏连个名分都没有。不过,这样两人倒正好般配了。[2]

王志兄弟俩自幼长在外地,对士族的这些门道接触的少,自然不晓得其中利害。像今日这样莽撞的来找族人,碰壁是当然的。

只是没想到,这都二十多年了,族中的嫌恶竟仍然未能消除。

太阳慢慢抬到了头顶,混杂着蒸腾的水汽,有些闷热。但王荀却只觉冰凉一片。

辗转几天从信义郡赶到这,迎面却是沉重一击。

而且,家中接连的变故已经耗光了积蓄,在这又举目无亲,他们该如何谋生?

马车停在乌衣巷北,王谢氏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劝慰丈夫。旁边不时有路人侧目,看着实在心酸。

不远处,王志却正叉腰站在路边,口中咬着根不知哪折的玉兰花枝,思绪纷飞。

他的心情倒没有很糟。国子学似乎是去不成了,但是,提前出仕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

一家人吃了些干粮,眼看已经是下午,该找落脚的地方了。

沿着秦淮河,王志赶着马车,找到了一家邸店。

他到了店里,迎面扑来的是嘈杂声。店里人满为患,多数是歇脚的商贾,有的在吃喝,有的聚一块谈买卖,还有好几个放贷的在到处搭话。

“小郎,可还有空舍?”王志朝店员喊道。

“有,郎君要几间?”店员一心多用,答着话,还提着茶壶到处救渴。

“两间多少钱?”

“一间一日一百文,两间两百文。郎君,客人有几位?又住宿几日?”[3]

王志掂了掂兜里的钱,只有一百五十文,这是在信义的价格,在这却不够了。而且,他们的积蓄总共才七百多文,加上吃喝拉撒,只怕两三天就折腾完了。

建康城,果然居之不易!

出了店门,跟阿兄说了情况,他们只得继续往下一家去。沿途又问了几家,价格却差不多,很多甚至更高。

无奈,王志只得去找附近居民问,看哪里的住宿便宜些。

花了一文钱,才在一个码头扛货工那打听到,原来附近的长干里就有私宅改的旅店,价格低很多。

王志又赶着车往长干里去。

本朝同样实行“坊市制”,只是如今居民区称里,该唤作里市制才对。不过梁朝律法不被重视,公衙又多不做实事,居民区有很多擅自把民居改作商肆的。[4]

到了地方,王志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个狭小的旅店前停了下来。店门口挂着沾满烟火气的招幌,写着歪斜的邸店两字。

挂的是邸店的招牌,但显然名不副实。真正的邸店应该是像之前那几家,开在交通要道,或者闹市,规模大且业务繁杂,住宿、吃喝、售货、仓库,以及放贷都全包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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