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程濯带她去了三楼的包厢,三个男人在切牌,就等着程濯来,其中孟听枝只认识徐格。

旁边围着十来个女人,或站或坐,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会来事儿,孟听枝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才能像她们那样自然地趴在椅背上,环抱住男人的肩膀,娇嗔着说帮忙看牌嘛。

程濯目光越过穿旗袍的端茶女侍,朝她看来:“会玩吗?”

孟听枝摇了摇头,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你玩吧,祝你赢钱哦。”

程濯笑了笑。

徐格见话就插,假模假式地秀一手骚气切牌技术,嘴角抿着根没点的烟,含糊不清说话,那烟就跟着上下颤抖。

“怎么没人祝我赢钱啊?你们怎么回事儿?”

一时间身旁妙语连珠,此起彼伏。

那种纸醉金迷,揽红抱翠的气氛,会不动声色把不懂融入的人排除在外。

慢慢的,包厢里烟味越来越浓。

孟听枝嗓子不舒服,喝了半壶碧螺春,直到挨不下去了,才决定出去透气。

程濯注意到她起身,说找人陪她。

她生怕给他添麻烦,叫他过个生日都玩不尽兴,小声推拒说不用了。

从洗手间回来,孟听枝刚推开门缝,就看见一个男人倾身越过桌子给程濯递火,自己嘴上也咬着烟,含糊又语调轻慢地问:

“怎么忽然喜欢这款?瞧着好闷,有点没意思啊。”

吐出的青灰烟气在灯下团团逸散。

程濯面色看不清楚,声音是哑的。

孟听枝走了神,一下就错过了程濯说的那几个字。

之后有人环顾一圈问道:“乔大小姐呢,今天怎么没来?不凑热闹了?不像她啊。”

徐格丢出几张牌说,人在国外来不了。

孟听枝把门轻轻关好。

回到刚刚透气的廊窗,将手臂搭在上面。

她手里握着程濯的打火机,底端泛着盈盈绿芒,按一下打火石,橘蓝火光倏然窜出,抖一抖就被潮湿夜风扑灭。

她刚刚在备忘录里写,这个暑假要学德扑。

过了一会儿又自暴自弃地删掉。

有些机会,很难有第二次的。

“借个火?”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婉转声线,字腔里透着幽幽媚气。

孟听枝转身,看见一个穿丝绒旗袍的女人,步态摇曳生姿,带笑看着她,一语中的地问:

“第一次来?”

.

再回包厢,那个叫雪娆的女网红喊她去玩骰子。

孟听枝最后喝多了酒。

她输得痛快。

心想与其清醒尴尬地离开,不如借醉犯蠢,更容易叫人体谅。

但程濯一点都不体谅。

他指间有烟味,捧着孟听枝的脸,头疼地皱眉问:“怎么喝成这样?”

雪娆耸肩说:“她好像不太会玩骰子,跟我玩输,跟别人玩也输。”

孟听枝像个犯错的小孩儿,站不稳,又不敢靠程濯,程濯问了她什么,她没听清,呆呆地“啊”了一声。

他没再问,轻拧了她脸颊一记。

最后天旋地转,她被打横抱起,孟听枝迷蒙眼底划过头顶一盏盏精致的流苏廊灯,红光飞溢。

四面美人图里,映着火,提着字。

字墨灯红,花好月圆。

外面的雨一晚没停,阴瑟瑟的,淅淅沥沥的雨丝,将靡躁夜色隔出一道清冷屏障。

身后的人没有撑好伞的方向,雨滴簌簌几滴落在孟听枝脸上,她像只被惊扰的小猫,人一蜷缩,皱眉轻哼着,往程濯怀里躲。

水迹凝成一股,滑进程濯的衬衫上,瞬间洇透。

程濯不轻不重回头觑了一眼。

他那一眼清明凌厉,不染半点软怠酒色,像能把人看穿,女声连忙懊悔地把伞打正,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程濯把孟听枝抱进车里,车子开出宝岱广场。

许是从来没有醉过酒,这种猫抓似的烧热难受得要命,胃里翻天覆地。

孟听枝却还能凭那股潮润的木质冷香,分辨出这是程濯身边。

她瞥见车外灯流,不知自己清醒了几分,人倒是大胆了。

手指攀上男人的衣角。

“我哪里闷?”

程濯垂眼,无声看她。

“我也想和他们说话,只是不熟,我又不认识他们,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是闷,我不闷的……”

她眼角的生理性盐水不是牵动情绪流出的,可滑落眼眶,沁入程濯手心冰凉的纹路里,却实打实能搅乱心绪。

他面相冷情,孤松疏月似的皎矜,乍一看就觉得这人应该不懂人间疾苦,遑论体谅小女生的三分柔肠。

也从来,不太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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