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止渊坐在上首,端着一杯酒浅浅酌着,他脸色苍白,眉目间的燥意几乎要按捺不住。

底下的朝臣坐在两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止渊只瞥了一眼,便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大抵是见他脸色不虞,又忌惮他的手段,不敢轻易开口罢了。

他放下酒杯,“众卿有何话可说?”

无人应答。

他勾了勾唇,“如此,朕便走了。众卿自便。”

语毕,傅止渊竟不管众朝臣是何反应,径直离席了。

刚刚踏出元和殿,细微的说话声便传进傅止渊耳中,他自幼习武,自然将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可他不过笑了笑,便不再理会,大踏步往昭元殿走去。

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正在昭元殿中等着他的虞昭。

即使他们正在说他昏庸残暴。

上辈子他当了一辈子明君,却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只能在她死后一遍遍求仙问药,试图令她复生。昏君的骂名他早在上辈子就背上了,那时,有更多的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骂他前期的励精图治都喂了狗!骂他大晋王朝迟早断送在他手上。

可那又怎样,他不在乎,骂也好赞也好,生也好死也好,他只想再见那人一面。

然后……

傅止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然后他会将那人死死地囚在自己身边,管她愿不愿意,管她开不开心,他绝对不会再对她放手。

他不会再管她是不是爱自己,还是恨自己。反正,那一段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记忆,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在那段幼时被欺辱、被踩进泥里的时光里,她是他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她替他挡那一刀时,他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发誓一定要强大起来,从此之后教人再无法伤她。

可是老天连这一点点温暖都要收回。

为什么?

她怎么可以忘了……怎么可以!

傅止渊的手掌倏地收紧。

凭什么她醒来之后全都忘记了?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像个可怜虫一样,靠着这段回忆过活?凭什么……

他永远记得那天自己偷偷翻墙去寻她时看到的场景。

小姑娘坐在柳树下,裙角微漾,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可是他一出现,她就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瞬间就跑了。他扯住她衣衫,着急哄她,可这小姑娘却带着哭腔地问他,你是谁?

你是谁?

那些记忆隔着一辈子遥远得很,可傅止渊回忆起来,却挡不住心脏处传来的一阵阵闷痛。

他那时多可笑啊。

还想着她忘记了,他便守在她身后就好了。

他看着她嫁人,看着她在那人怀里笑靥如花。他想让她享荣华富贵,想让她幸福快乐,便极力提拔她的夫婿。

可没想到的是,最终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既然如此,都死过一回重来一次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是皇帝,是少年天子,他就要把人抢过来,喜欢苏宴又怎样?哪怕待会儿她哭她闹,哪怕她日后恨死了他,他也绝不会放她走。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她一起,生同穴死同寝,他绝对不会放手了。

-

夜色渐晚,四下静谧。

虞昭安静地坐在床边,雪白的颈,单薄的肩,在昏黄的烛光下映出一道窈窕的剪影。

她的手微微交握着。

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虞昭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往床里退了一小步。

她听到脚步声了。

沉稳的、缓慢的,却一瞬不瞬地在向这里靠近。

虽疑惑为什么这帝王能这么快过来,但这念头仅仅只在脑中停留了一秒,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虞昭悄悄给自己打气。

待会儿,可千万不能惹恼了这暴君。

脚步声渐近。

待到门边时,却倏地停了。

她听见这人似乎跟旁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便是一阵迅速离去的脚步声。

怎、怎么回事?难道这人是把周围守着的宮婢太监都叫走了吗?

虞昭愈发紧张。

最后一个脚步声远去,门外登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夜风微微拂过,轻轻撩动昭元殿的纱帘,发出布料的摩挲声。

像是过了很久。

虞昭终于再一次听见了脚步声,接着是推门的声音。

她缓缓抬头看向门口。

一身明黄衣袍的男人保持着推门的姿势,视线和她撞了个正着。

傅止渊就那样倚在门边,短暂地没有动作。

他心爱的姑娘拆下了厚重的凤冠礼服,披着一头柔顺乌黑的素发坐在床边,见他推门进来,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就这么望过来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紧张,像是脱离母巢的幼兽。

小小的一只,可怜又可爱。

他忽地垂下了视线。

不要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她心里指不定多害怕你、多厌恶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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