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她害怕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害怕告诉别人。

人和人之间是很难有很深刻的共情的，或许别人听了这件事也只会觉得——

啊，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找别的大人寻求帮助？

你直接让你妈妈离婚不就好了吗？

这些种种。

程和静说了没有以后，程予都稍微沉默了几秒，于是她又开始担心，手开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放手。

越来越用力，都快把自己的衣角都给捏皱了。

还没有等到回应，程予忽然说了句：“等一下。”

程和静稍微一愣。

随后程予反手把背在身后的书包拿下来，从包里拿了口罩和帽子出来，他递给程和静。

“你先戴着。”他说，“你妈妈不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有点难办，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帮你解决好的。”

“谢…谢谢。”程和静顿顿的，从程予手上接过东西。

他好像知道，她现在想要把自己藏起来那种心情。

纪浅还转过来帮她理了一下帽子和口罩的边缘，轻声跟她说：“相信程予哥！”

在纪浅的世界中，程予就是无所不能的，他一定所有的难题都可以去解决。

程和静乖乖地点了点头。

程予微微弯腰，跟程和静说：“你是小浅的朋友，我和阿深也会把你当妹妹一样的。”

她一晚上都没掉过眼泪。

但是在这么一瞬间，程和静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一直在羡慕纪浅有纪深这样的哥哥，也羡慕程予也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她。

因为她感觉自己真的很需要，很需要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人来保护自己。

“先去我叔叔那边吧。”程予说，“外面冷，我们打个车回去。”

纪浅和程和静两个人的情绪都稍微平复了一些，这会儿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刚刚梦醒了。

真希望梦醒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程予叔叔家就在这儿附近，不过现在他并不在家。

程予直接带着她们俩上楼了。

给她们俩倒了杯热水以后，程予靠在沙发那边，开口说：“阿深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你们先休息。”

“嗯。”纪浅应着。

程和静没太说话，她本来平时就比较话少，这会儿应该很难受，所以更安静了。

“我有点详细的内容想问一下小浅。”程予看向程和静，“阿静，我可以知晓吗？”

程和静的手轻颤，但是她说：“可…可以的。”

程予给纪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来一趟外面。

阳台那边还是有点冷的，程予叔叔他们这个小区格外冷，一阵风吹过来还让人有人打颤。

纪浅手上还捧着杯子，水温没有刚开始那么热了。

她倒是没觉得多冷，只是一阵风吹过来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纪浅刚打算开口，忽然感觉眼前晃了晃。

衣角挡住她视线里的光，随后一阵温暖覆盖下来。

程予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什么都没说，就只是默默帮她拉了下衣服。

过了会儿，他才问：“阿静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纪浅自己再次复述的时候都觉得很难以开口，很难想象程和静作为当事人是怎么样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跟程予说了一遍刚才程和静说的话。

程予眉头紧皱。

他之所以让纪浅来说，就是怕对程和静的心理状态进行再一次的施压。

让当事人复述一遍，简直就是揭伤疤。

“目前的情况就是可能证据不太足够。”程予叹了口气，“我不建议直接报警处理。”

纪浅愣了下，“啊？”

她本来是觉得，这个时候好像只有报警处理比较好，但是程予竟然跟她说，不要报警。

“证据不足不予立案，我们当然是相信她，站在她这边的，但是警察不会。”程予说。

“那…怎么办？”

“先收集好证据，再报警，有足够的证据可以直接处理。”程予跟她说着，另一边，家门忽然被敲响了。

程予正打算去开门，人还没从阳台上走出去，在客厅的程和静主动去开了门。

纪深站在门口，也在微喘。

跟程予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一样，他问：“没事儿吧？”

程和静站在门口，点头：“没…没事。”

“行。”纪深进来，这会儿纪浅和程予从阳台出去。

“我跟小浅有点事先说。”程予给纪深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陪一下在那边的程和静。

纪深看了纪浅一眼，确定纪浅这边没什么问题，才过去。

门一关，纪浅也不知道外面纪深有没有跟程和静说什么，她问程予：“我哥真的行吗…要不我出去…”

“我还有点事儿跟你说。”程予伸手拦了她一下，“在这件事里，你很重要。”

纪浅的脚步顿住，没出去。

程予叹了口气，“放心，你哥也不是那种不会看情况的人，不然一开始会跟你说要多注意吗？”

纪浅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的确是要相信程予的。

她点了头，随后说：“那好吧…那程予哥，你说我很重要是为什么？”

程予敛了敛眸，跟她说。

“目前的情况来看，阿静大概是因为你的影响才选择反抗的，这件事已经这么两年的时间，她现在才开始第一次反抗…”

“所以后续的一些沟通，也很需要你。”

“阿静很信任你，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这件事肯定必须联系到阿静的妈妈，至于要做些什么沟通……”程予顿了顿。

纪浅忽然懂了，她说：“我大概知道了！我会跟她妈妈沟通的！”

“嗯。”程予应声，“一会儿我给我叔打个电话。”

“嗯？”

“我叔叔是警察。”程予看纪浅一脸懵，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哄好阿静就行。”

本来还很慌乱手足无措，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去解决。

但是程予来了以后，好像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了。

程予跟纪浅说完，叫她一起出去。

纪浅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程予的衣角。

“谢谢程予哥…”她小声说，“我刚才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程予忽然松了口气，转过来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

“但是我们小浅，有别人没有的勇敢和果断。”

她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朋友拉出来。

两个人才到客厅那边去，随后程予又把纪深叫到一边，把客厅那边留给两个小姑娘。

纪浅伸手握着程和静的手。

“阿静，这件事，我们还是必须告诉你妈妈的…”纪浅小声说，“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件事就交给我！”

到了这个地步，程和静自然知道，她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再避免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了。

“好…”她声音颤巍巍的，“我给你我妈妈的号码…”

她的手机依旧是没有开机的。

“妈妈永远会是妈妈的。”纪浅哄着她，“所以我相信，其实你妈妈了解到情况一定是会保护你的。”

程和静嗯了一声，有些抽泣。

“我只是…只是觉得，当年爸爸去世以后，妈妈也很辛苦很难过，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我并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怎么告诉一直辛苦的母亲，她现在在家里在被这个是自己继父的男人猥亵。

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她总是懦弱地想，没关系，就不要去破坏妈妈现在的美好。

程和静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担心身边的人会觉得自己软弱又无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选择忍气吞声。

“我知道…”纪浅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我知道阿静是很为别人考虑，是为了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她俩说着，纪深和程予还是担心，过来看情况。

就刚好听到这句。

纪深睨了一眼在沙发上坐着的小女孩儿。

印象中就是妹妹身边很乖巧的朋友，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纪深这人不会说什么话，但他开口，其实是会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的。

纪深靠在一边，看着神情懒散，缓缓开口。

“别怕麻烦人。”

“我们让你麻烦。”

纪浅赶紧接话，“是呀，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嘛，你看，你身边还有我们好多人！所以不要担心不要犹豫，也不要害怕。”

他们每个人都会保护好她的。

“不是亲生哥哥也没关系。”纪浅也不知道自己为了安慰程和静，为了给她信心，到底在说什么了，“你看程予哥，对我也很好，像亲妹妹一样。”

程和静这样的性格和纪浅的自来熟不一样，她没有那么能把别人的哥哥当做自己的哥哥去麻烦。

说着，程予也走过来，往她俩面前又续上两杯热水。

在这个天气下，还腾升着热气，纪浅看着前面的烟雾寥寥。

程予往她身边一坐，隔着衣服，纪浅感觉到身旁人身上的温度，这会儿才想起程予把外套脱给她了。

纪浅坐在他身侧，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

少年侧面的线条流畅，高挺的鼻梁在眼前晃了晃。

而纪深靠在不远处，语气依旧是那随意的吊儿郎当味儿，但又很认真。

“你和程予都姓程。”

“那让程予给你当哥，以后你也得有人护着。”

程予侧目看过去，虽然没说话，但他似乎是应了。

阿静羡慕她有哥哥，那以后阿静也有哥哥就好啦！如果是程予的话——

纪浅微微侧目看着他。

突然在想，她真的真的，会在任何一个时刻都相信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