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房屋内一片漆黑,一盏昏黄的破旧油灯点亮这间房屋中唯一的光芒,却微弱得似乎随时会随着夜晚窗外的狂风熄灭。
窗户外正在下着暴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划过的惨白光辉时不时照亮了屋内原本黯淡的环境,和压抑极低虚弱痛苦的声音。
只见屋内唯一的简陋木床上,一名女子紧咬布团,双手牢牢扯住房梁垂下的长绳,她的身躯被不算厚重的被褥遮掩,裸露出的脖颈暴起一根根因用力过猛而清晰分明的青筋。
冷汗逐渐濡湿了她凌乱的长发和身下的床铺,女子还算姣好的脸庞在闪电的映射下显得惨白中泛着青,她在阵阵让人眼前发黑的剧烈疼痛中,咽下喉中溢出的所有呜咽——
雁归便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出生。
但重获新生的她还未从弥漫腥味的床褥中脱身,还未看清这一辈子她妈妈的长相,女子的双手便径直伸进黑漆漆的被中,捂住了她这一个柔弱婴儿的口鼻。
差点吓得她直接背过气!
雁归:???
这是想直接弄死刚出生的她吗?!
不管理由是重男轻女,还是极端的不想要小孩子,又或者她这辈子的妈妈就是个纯粹的精神病人……
求生欲爆棚的雁归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并试图用婴儿微弱的哭喊声引来其他人类,比如说她那还未出场过的亲爹。
她清晰的感觉到女子覆盖了自己整张脸的手掌不住地打颤,冰凉湿润,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一个婴儿无力的挣扎对成年人来说只不过是螳臂当车,但雁归仍是奋力为自己挣来了免于窒息而亡的未来——
刚出生仍然是皱巴巴的婴儿从成年女性的指缝间微弱呼吸着,苟活着。
血腥味充盈她的鼻腔,蜷缩在被褥内妈妈怀抱中的雁归听见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中交杂着的,她的妈妈不断地用不可闻的气声,颤抖着声音不断重复近似祈求的言语:
“……求你了,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不能哭出声音,我的孩子……”
“你不能出生于这不详的一日……”
女子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一如她覆盖在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面庞上,虽颤抖着却绝不敢放松丝毫的掌心。
她是一个足够坚决,且狠得下心的女人。
“我会让你活下去,我发誓。’”
听见女子压低的喃喃自语,雁归才停下自己的挣扎,她敏锐地从自己这一辈子的妈妈透露出的零星言语中,察觉到她现在正陷入某种险境。
不知名的威胁使得她的妈妈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藏匿起来,甚至顾不上脆弱的新生婴儿很有可能会在她的动作下窒息而亡,也要将她可能会传出的所有声响通通压下。
女子就着床铺为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套上薄被,将小小的一只安置于腹前,隆起的幅度正像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何等灰暗的时代背景,才能造成‘让妈妈藏匿起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以作保护’这样的情形来?
但还未等雁归想到什么,窗外的骤雨雷鸣声中混入了突兀的声响,依稀从看不见的远方黑夜传来无数人的哭嚎声,尖利凄切的绝望嚎哭使得女人更加僵硬恐慌,也让下意识装死的雁归心中一紧头皮发麻。
紧接着,这片区域的四面八方都同时响起孩童与婴儿的哭声,声嘶力竭!
混杂的脚步声从雨中逐渐迫近……
女子紧绷了所有情绪,抿着嘴唇用手抓了抓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凌乱黑发,扯过放置在一旁长凳上备用的床单覆盖住零星的血迹,争取让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少……
她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生下孩子。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原本只有骤雨雷鸣的夜晚喧闹起来,而被妈妈搂在怀中藏好的雁归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就像天上罩下沉闷压抑的罩子,又或者所有人都在极深的海渊往下坠落,寒冷与黑暗于她周身缠绕。
她听见沉重的虚幻心跳声,只是短短的数十下跳动,便再无声息。
只余无尽的黑暗……
这种使人恐惧的莫名感应对年龄不大的孩童们来说更加难以忍受,小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在这场雨夜中哭闹不歇,在这种时候出生的无知婴儿们,就更加不可能隐藏得住了。
除了作为穿越者的雁归。
她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妈妈的怀抱中,闭着眼睛装死,颇有身处险境的危机意识。
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大约是……
某位存在于这一刻死去了吧。
……
“姜琳……”
窗外传来有人轻磕窗户的声音。
“……你是黎城的姜琳,曾隶属漓水的周月城。十年前陛下登基之时,接收大赦之令与族群一同迁徙至黎城的暂居者,对吧?”
有人停留在漆黑的夜雨中向屋内的年轻妈妈询问,他的声音嘶哑不详,和乌鸦叫一样难听。并不踏入烛光范围的人影扭曲映射至室内墙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这扇窗户外,停留了数不清的黑影。
“是,大人,我是暂居者姜琳……”
姜琳的声音同样嘶哑,虽然僵硬却意外的平稳。她知道窗外来的是何人,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女子将自己的双手从被褥里拿出来,向他们展示自己盖好被褥,微微隆起的,没有任何动静的小腹位置。
要乖啊,我的宝宝……
绝对……
不要动啊,不要出声,乖乖睡吧。
或许是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
姜琳从外表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脆弱疲惫的模样,虽然她的面庞依旧苍白,却眼看起来并不像是刚生产的样子。
而她的孩子也是静悄悄的,如同死物。
这让她感到一丝安心,也心生一丝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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