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着了风寒,沈忘悦便躺下了,摘星阁里的酒客个个唉声叹气,气氛竟不比以往。柳妩派人来催过,不过他是摘星阁的摇钱树,身体自然要更重要些,因此柳妩也没多加催促,只是叫吴果儿日日在房里照料他,要他把身体养好。
问起傅裴英的时候,柳妩得知他出了噶戈尔,脸上有些惊讶,可沈忘悦看得出,她的内心其实波澜不惊,想必是早就料到了。
这样看来,柳妩对此事早就知情,说不定在刚见到傅裴英的时候就知道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告诉他,沈忘悦断定她是信不过自己的,除此之外,他觉得噶戈尔还暗藏着别的秘密,这才使得柳妩在破解诅咒之事上对他三缄其口。
对于柳妩,他一直以来是没有二心的,他们以师徒相称,按理来说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再一个,如柳妩一样,整个噶戈尔内,他能信任的人也只有柳妩和果儿两个人,这二人于他来说是这五年来唯一的慰藉。然而最近,他愈发觉得,自己与柳妩之间,那些曾经忽略过去的隔阂,已经越拉越大了。
夜深,此时正是摘星阁最为热闹的时候,沈忘悦的房间便显得有些冷清了。
“今夜昊仓将军来了。”吴果儿说道,他为沈忘悦披了件大氅,又去把窗户打开,想为屋里换换气。
空气流通,这对于沈忘悦的病情才有所帮助。只是沈忘悦不大爱吹风,常是闭门锁户的,碍于医嘱,他瞅见那打开的窗户,也只能皱皱眉头。
“臭鼬也来了。”吴果儿又说。
沈忘悦正喝药,听到这话时露出不解的表情。
吴果儿抬着他的碗底,让他赶快喝。
“就是长得贼眉鼠眼,浑身比昊仓将军还臭的那只臭老鼠。”
沈忘悦艰难地喝下那碗苦药,心道这果儿不知从哪学到了臭鼬这个词,他怕是连臭鼬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于是吃下蜜饯后,他用水写下臭鼬两个字,并与老鼠做了区分。
“这边上不是有个鼠字?可不就是老鼠吗?怎么又不是老鼠了?公子,这些太复杂了,你不要讲。”吴果儿发着牢骚,一听沈忘悦讲这些他便假装头疼。
沈忘悦无奈,果儿好歹也有十七岁了,虽说心性纯良,却是大字不识几个,自己十七岁那年已经是状元及第,名扬京城,沈家……他心中像是拧了一下,没再想。
“几个月前臭鼬不洗澡长了疮,居然也要我给他治,真是恶心坏我了。还有昊仓将军,我是真不想给他们治病。”吴果儿越想越觉得恶心,差点没真吐出来。
沈忘悦为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吹着茶气一边道:“昊仓将军是噶戈尔的王,身上是西北的风沙和西北汉子的味道,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哪有臭一说。”
吴果儿嘁了一声,“公子又装模作样起来了,那昊仓将军是真正的男人,他要睡你,你怎么不给他睡?”
沈忘悦眼角抽了抽,压着怒气,强装涵养,“果儿,慎言。”
要说吴果儿,那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种,反正沈忘悦没发火,他也不怕触了霉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又想到傅裴英在的时候,那时候的沈忘悦,看起来才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不免想念起来。
“要我说,公子若真是觅得良人,要以身相许的话,还得是四不像那种,模样俊朗,身高腿长,肩宽腰窄,有男子气概,体力又好……”
“吴、果、儿!”
沈忘悦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裂出条缝来。
吴果儿马上蒙着头大喊公子饶命。
“去!拿纸笔来,把上次我教你的那句话抄一百遍!”
“哪、哪句话?”吴果儿结结巴巴问。
一股急火攻心,沈忘悦猛地咳嗽起来,眼睛都咳地红了,目光里全是怒气。
忍住!不能打小孩儿!
“是!是!我想起来了!为医者,须绝驰骛利名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1]
吴果儿拿了一叠纸笔,哭丧着脸,开始歪歪扭扭地写起来。沈忘悦一见了那狗爬似的字,简直没气得咳死过去。
缓了多时,他安慰自己,虽说果儿不识字不读医书,好歹手艺是在的,慢慢地,也就缓了过来。这时候,他便想起刚刚吴果儿说的话。
段干昊仓精力旺盛,来摘星阁发泄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他其实很少把他那个心腹带来,沈忘悦也很少注意到过。
“你刚刚说,那个臭鼬……”他顿了顿,改口道:“旦一将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吴果儿趁此机会休息休息,抓紧时间说:“他嘛,很少来的。我有时候怀疑他也是个断袖,对昊仓将军崇拜到了疯狂的程度,见不得有人说昊仓一点不好。前年有件事我印象很深,不过那时候你也是病了,没瞧见,有个姑娘不知道他的心思,为了讨好他,居然说了句昊仓将军比不上他的话,当场就被掐死了。”
沈忘悦感到奇怪,“师父没说什么?”
吴果儿摇摇头。
沈忘悦的心情沉了下去,示意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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