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想起自己夜探器械局测量来的数据,还只是意象地记在碎布上,时昭一下子又睡意全无。他立刻起身,让小厮取来笔墨纸砚,将破布上的数据一一重新卷抄,并根据记忆画出每个数据对应的残件图片。
小厮一直伺候在一旁,看到时昭画出的图样,露出不解却崇拜的神色。
诸事处理完毕,接下来的事也有了眉目,时昭有了点闲暇,随口问了一下小厮的个人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要是以往,他肯定没闲心去关注这些。
小厮听到主人的发问,停下手里的活,样子有点激动,大概是没想到主人会关注到自己,以至于回话的时候有点结巴:“奴才名唤艾叶,不知道是哪里人。”
这回答有点吸引了时昭的注意,时昭侧目望去:“怎的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奴才打有记忆起,就长在人口牙子那里……”艾叶搓着自己的手道。
人口牙子是牙人的一种,牙人是大宁王朝一些行业做买卖的中间人,赚双方佣金谋生的人。人口牙子就是大宁朝专门做人口生意的人,也算是一个职业。
虽然如今世道还算太平,也有些年没打大仗了,百姓生活算不得特别富裕,却也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但任何时候也少不得有人穷苦,在少不更事时就被父母发卖;或者父母双亡被人捡去养着,也仅仅是养着,再行发卖。完全不知自己是谁,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世间。大抵眼前之人便是这样的可怜儿。
时昭想到这里,看向艾叶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怜悯:“多大了?”
“按照契书上写的,今年应该十六了。”艾叶恭敬地答道。他不识字,还是被时家买来时听到牙人说过一次自己的年龄,自己估摸着算的。
不但不知自己哪里人,父母是谁,连自己多大年纪也只有契书上的数字。时昭对这个身材瘦弱单薄小厮更多了几分怜悯。
“你以前在哪处干活?”
觉得艾叶身世可怜,手脚勤快又想得周到,时昭有心调他来自己身边伺候。反正自己房里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别的大家公子,谁屋子里不是一群人伺候,是时昭嫌麻烦,才只要了一个人在房里伺候。
这在大家族里当下人的,做哪个活儿有在主人身边伺候舒服呢。
这简直是天降馅饼。
艾叶明显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懵了,直到没听到他回话的时昭看过来,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侯春哥,侯春哥……”
“你和侯春一起,轮班。我屋里多一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时昭道,“你以前在哪里干活?可愿意过来?”。
“奴才以前在厨房帮厨,奴才愿意。”艾叶说完扑通一声跪下,对时昭连连磕头,“谢谢少爷恩典,谢谢少爷恩典。”
以艾叶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厨房掌厨,干的的肯定都是些杂活。厨房的杂活那可都是都是些粗活,可以说是家中除了挑水、耕种最辛苦的职位了,能从厨房调到主人身边,那真是天大的福气,不怪艾叶如此感动。
时昭把人扶起来:“下去歇着吧。”
他也得休息了,明日还得去为父亲的事奔走。
第二日,时昭用了早膳,就带着银箱去探望死伤士卒的家人。开始的时候死伤士卒的家人面对时昭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非常抗拒,根本不愿相见。
时昭并不放弃,不管士卒家人如何出口伤人,他的态度都始终如一的钱和恭敬。士卒家人不愿相见,他就抱着银箱,站在烈日下。送他来的车夫冯二心疼他,赶忙回车里拿了把伞给他撑着,被他拂掉:“拿走!”
冯二知晓自家少爷脾气,他坚持的事,别人是改变不了,只得无奈地把伞拿走。心疼地退在一边看着自家少爷受苦。
只能说士卒的家人也都是善良的普通人,他们见时昭在院子里顶着烈日一动不动的站着,对他们的恶言恶语也从不反驳,开始渐渐心软,到下午未时末,到底开门出来搭话。
时昭见士卒家人开了门,心中感觉看到了希望。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他,硬是靠着毅力让自己精神起来,对士卒家人又是一个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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