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着中年人表情的细微变化,冯山愁眉苦脸叹口气。

“昨晚他跟我说了两次有吵闹声,像是有人唱歌又像是有人吵架,我啥也没听见就没当回事,谁知道今天一觉睡起来这孩子就不大对劲,俩眼直勾勾的,谁叫都不理,跟丢了魂儿似的。”

萧臣很想纠正一下冯山话里的浮夸,被章停在桌下捏了一下手,顿时低眉顺眼不吭声了。

坐对面的冯山看得一清二楚,眉毛快挑到天灵盖上了,嘴里还能维持住那副愁秃头的调调。

“新小区人不多,我们不常住谁也不认识,不知道该向谁打听。这不今早看见您开车从小区里出来,我们就不请自来了。”

“你说这情况,”中年人神色古怪,尤其在听说夜里有杂声之后,“我梦见过。”

冯山的眉毛迅速回归原位,朝章停递了个“不出所料”的眼神。

据中年人讲,他是第一批入住小区的住户,选房子的时候看中了西边那栋,离道边远,清静,环境也更好。可住了没几天就开始做梦,梦里没有影像,只有嘈杂。一开始他没当回事,以为自己白天在店里听杂音听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某一天,来串门的小外甥指着他说他的脸乌漆嘛黑好吓人。

他那天才洗过脸,白白净净的。

而他做梦的频率也从最初的偶尔一次发展到最近的隔三差五,这几天更是天天都能梦见,扰得他都精神衰弱了。

“你弟也听见了……会不会那根本不是梦?”

中年人脸色骤变,他白天忙活一天,晚上太累睡得沉,把现实存在的响动当成梦的可能性极高,只是家里没别人听见,他才以为是梦。

萧臣猛一抬头:“敢问先生八字?”

中年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章停坐得笔挺,披着温文尔雅的皮满嘴跑火车:“这是我同学,大学加了个易学社团,就爱给人算命批八字。”

冯山暗挑大指,以前他怎么没发现章停胡诌的本事跟自己不相上下呢。

中年人扯扯嘴角:“大学还搞封建迷信啊。”

“易学怎么能是封建迷信呢,那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冯山板起脸给中年人科普易学的博大精深,末了总结一句,“我也是易学社团的。”

中年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连端上桌的米线和炸串都忘了吃。

店老板拉把凳子加入群聊,笑着说:“可不是咋地,我闺女她们学校也有这类社团,还想拉我闺女入伙来着。”

冯山正经的表情有点崩,好好一学生社团,怎么从您嘴里出来跟非法社会团伙似的。

中年人这才放下戒心——主要是萧臣那张脸太有迷惑性,越看越惊艳,哪能是坏人呢——说了自个儿的生辰。

萧臣脸色微变,中年人是罕见的极阴命格,加上他家就在唯一有可能出问题的西边,也就难怪小区那么多人就缠上了他一个。

本想实话实说,可一参考冯山和章停前面的铺垫,萧臣无师自通了忽悠模式。

“先生自幼体弱,八岁之前疾病不断,后病痛渐少,气运却总是不济,临门一脚失之交臂。”

中年人瞪圆了眼睛,一个劲点头。

店主挑起大拇指:“神了。”

萧臣气定神闲的模样那是妥妥的高人派头,三言两语就把俩人说得服服帖帖,店老板甚至主动报八字要求付费测算,还很豪爽地免了今天这单饭。

冯山假装坐累了换姿势,用手挡住脸,朝章停甩口型:我后继有人啦!

章停绷紧面皮,凝重的样子一看就是全心投入在这场严肃的对话之中。

萧臣简要给店老板批了批命,又说了些近期运势和注意事项后将话题转回到中年人身上,中年人已然乱了方寸,就差跪下求大师救救他了。

把店老板那赚来的票子偷塞给章停,萧臣直奔主题:“我想到先生家瞧瞧。”

中年人早坐不住了,把手头的活交给其他伙计,带着三人返回小区。

车子路过二叔家时停了停,二叔已经回来了,黝黑的面庞满是焦虑。

见人家真住这小区,中年人更放心了;看看躺在院里晒着太阳还满脸煞白的章壁,中年人更闹心了。

二叔跟二婶交代了两句,上了他们这辆车,一上来就唉声叹气。他问了好几个熟人,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也有说鱼塘的,只有一个上年纪的提了早些年的一个迷信传说——鱼塘里有水鬼,不然怎么会总淹死人呢。

冯山挠头:“就算有水鬼,鱼塘都填平了,还能闹到哪去?”

二叔也愁:“说得是啊,填平算是入土为安了,按道理不会闹腾了。”

萧臣不置一词,不是埋进土里就叫入土为安,何况盖房子要打地基,谁知道埋的位置离地基有多远。

中年人握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打从小外甥哭闹着说出那句话以后他就向人打听过,知道自家房子下面原来是个鱼塘,还淹死过人,晦气是晦气,可房子都买完了也装完了,卖吧不好出手,再买又没那么多现钱,只能将就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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