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用万两银打水漂,”李瑕眉头一松,忽而笑起来,端着案几上盛着小金裸子的托盘,往台下倾倒撒去,砸出清脆到令人眼馋的动静。惊呼与羡艳声中,他无视优伶递来的眼波横春,自顾自的戏谑着,“总要听个响儿。”
陈平了然,拱手施礼,应,“玉郎实乃真君子也。”
“我宁愿自诩为小人尔。”
李瑕听着直笑,“此话真真堪比唾骂,仲郎这是损我呢。”
话罢,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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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李瑕处处小心,不愿留下痕迹,教旁人发觉他所作所为。
这位幕后人,却堪称张狂放肆。不消多久,便教这边儿在蛛丝马迹之间,寻到了确切无误的证据。
李瑕照例烧信,亲自看着它灰飞烟灭,却有些走神。
不得不说,对方的布局确实巧妙。
先将户部侍郎张祥纳入麾下,是为谋算国库银两,徐徐图之。又次威逼利诱,前后往李府埋了暗桩,恐怕是他上回露出破绽,教执棋者有所察觉。又又次一再试探,若非想拉他入伙,就该是要拿他开刀。
阵阵戾气涌上心头,纠缠着,拖拽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多管闲事。
思绪起伏翻涌好半晌,他将略显过激的震怒按捺住,再拆开下一封密信。是关乎那位周郎官的。
周郎名致和字思远,出身没落世家,纵使才名远扬,临到金銮殿一试,照样被名门世族的何氏子夺去状元之位。更羞辱似的,由李相代皇帝定下,将他选做探花。
探花郎少年老成,不甘人下,终究是凭借着尤其出色的政绩,从国子监典簿升为翰林院正七品侍书官儿。
可惜,他一己之力,哪里比得过宦海深沉?
不被重用是理所应当,而他另谋出路,也该是不出所料。但他究竟听命于谁,竟敢隐去名姓,自跌身价并深入敌巣?
李瑕大致猜到,周致和是为探查相大人。如此,是所因何事,将目标挪向他?
沉思片刻,他想起仍然嘴硬,不肯吐露半句真言的周致和,心中复又生出暴戾烦躁之意。难以遏止的升腾着,令他面沉如水。
他静默无言,将这封信撂进炭盆里,继续去看旁的。
孤灯一盏,在春夜里散着和暖又柔软的光辉,倾泻着,照耀满室明亮。更漏声滴答,和风拂来,惊扰得火芯儿摇曳,在昏昧不定之间,显得他身影消瘦。
白玉似得指尖经得按在字迹上,与纸张一相衬托,仿佛泛着浅浅绯色。
“安氏女。小字……翠。”李瑕低低念着,指腹落在写着她名姓的那处,依次一列列看去。
临到短短几行字看罢,他眉尖轻蹙。
无论是李五娘子的荷包,亦或他的玉佩,皆和安翠毫无瓜葛。
她父亲沦为弃子,带累得她也改作奴籍。又偶然被买入府,安安分分在外院做事,乃至此后……
就是个被牵扯入局的,可怜人。
烛光里,李瑕把信纸搁在一旁,随手用镇尺压住。他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垂眼望着信上,安翠简短而乏味的生平,好半晌,轻近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了然于心。
是太子,与她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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