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多时,碧玉被宝全引进来了。
她还穿着那身宫女服,裙角绣了几朵小巧的兰花,看着普通中带着一股子雅致。可若是跟炕上坐着福儿相比,却无形又逊色不少。
大抵是平时见不到什么人,福儿也没自觉,可在碧玉眼里,福儿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樱粉色的对襟衫子,露出一点鹅黄色的抹胸,抹胸上绣着牡丹团花,看着俏丽又明艳。她梳着随云髻,估计是刚起来,头上没有戴簪子,只用了个赤金嵌宝的掩鬓别在一边的头发上。
炕下的脚踏上,放着一双粉色绣鞋,鞋绣得很精致,最为扎眼的就是鞋尖上缀了一朵花样繁复的攒珠海棠。
这一双鞋,已经常人不可得之物,偏偏还被主人不当回事,一倒一斜的搁在脚踏上,后跟还被踩平了。
何等浪费,何等粗俗!
碧玉抿紧嘴唇,强笑道:“一直也没机会来探望你,福儿你现在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念夏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这么说话冒犯了姑娘。可若细究规矩,福儿没名分,两者同是司寝宫女,碧玉如此倒也不算犯了规矩。
福儿示意念夏给她挪个凳子来。
“坐,找我有事?”
碧玉一直觉得福儿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有话就说,有不满也都表现了出来。可后来福儿莫名一下子成了太子最宠爱的人,她又觉得也许对方并不如自己所想那样简单。
明明身份相同,境遇却是天差地别,境遇差那个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你还是这么直接。”碧玉说得十分感叹。
福儿挑了挑眉,她这人就是很直接,有事说事,别装模作样,其实她预感到碧玉是来干什么的了,但她还等着对方说。
见福儿没有理自己,碧玉略微有些尴尬:“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你这趟去避暑行宫能不能把我带上?”
念夏没忍住想说什么,福儿抬手打断了她。
“我为何要带你去?”
碧玉似乎早料到福儿会这么说,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你我到底相交一场,互相帮衬对你我都有好处。”
福儿被看笑了。
“我可没觉得跟你相交了一场,不过认识罢了,而且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很有歧义?”
“什么歧义?”
“互相帮衬应该两者对等,我帮衬你,你能得到好处,你有什么能帮我的?”
福儿这话太尖锐了,几乎瞬时戳破了碧玉状似平静的面孔。
“你又何必说得如此市侩,我们同出自六局……”
“若同出自六局就算交情,就算我必须要帮你的理由,那我不如去帮淑月,说到底我和淑月还是打小就认识。”
碧玉脸色难堪。
“你看,你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为何能若无其事拿来与我说?是你觉得反正你是找人帮忙,我若帮了,你白得好处,还什么都不用付出,我若不帮你,我就是狠心无情不念旧情?”
福儿已经不想跟她卖关子了。
“我有时就挺不明白的,为何总有人喜欢拿别人当傻子,先不说我能不能带你去行宫,即使能,我把你带去,是分宠,是平白给自己找对手,宫里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宠分给别人?有这么蠢的人?”
这一番话和追问,实在太锥心,碧玉已经保持不了镇定了。
“我来找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可别忘了你我同是胡尚宫的人!”
终于说出真意了!
“这么说,是胡尚宫让你来的了?”
碧玉微微有些变色。
福儿笑了笑:“既然不是,你又何必打着胡尚宫的名头。即使是,听不听在我,你觉得我会听?”
碧玉脸色更难看,甚至有些威胁意味的看着福儿。
“怎么?你想背叛胡尚宫?”
福儿这次是真笑了。
她甚至笑出了声。
笑完,她突然冷了脸:“行了,别在这儿拿着别人的名头给自己充威风,你这招在我这不管用。你这话,敢当着胡尚宫的面说?你敢说是胡尚宫让你来威胁我帮扶你的?”
碧玉哑口无言。
她当然不敢,说白了她这趟来不过是她个人行径。
四个司寝宫女,只有她和福儿同属胡尚宫的人,所以当得知福儿要陪太子去避暑行宫,淑月和紫绡都快嫉妒疯了,唯独她已经有了主意,悄悄地来找福儿,便是想打着同属胡尚宫的旗号,以此来威胁对方互相帮衬。
可没想到福儿竟然不卖帐,还拆穿她其实是狐假虎威。
她怎么敢?
难道她不想要六局这个助力了?还是以为自己得了宠,就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别说胡尚宫根本不可能这么做,即使真这么做了,我也爱听不听。”
福儿脸色冷淡:“忘了告诉你,我之前说我不想进东宫,不想当这个司寝宫女是真话,我来是还恩还情,人既已来了,前恩前情一笔勾销,至于以后如何,那就看以后了。”
那次她去尚食局,除了看望陈司膳外,还是打算看一看尚食局的态度。
她同意进东宫是还情,这事她懂,陈司膳也懂。所以陈司膳恰如其分告诉她‘她其实只有一个对手’,并主动说出以后面对同属胡尚宫的碧玉该如何处事。
这是示好。
是平等、两者抹除之前的旧情,从这一刻开始计算新交情的示好。
都以为她背后是尚食局,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打从她入东宫的那一刻起,两者的关系就不再是从属了,而是互利互惠。
碧玉这个傻子竟以为尚宫局还是她头上的那片天,以为她会屈从她的威胁。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搞不清楚,即使她哪天真受宠了,恐怕也就是旁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你以为你能永远得宠?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在东宫站稳脚跟?你不如帮我,我俩联手……”碧玉低喊道。
“能不能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碧玉还不想放弃,但这时念夏已经上来要送她出去,她只能满心不甘又怨愤地离去。
念夏回来时脸色格外复杂。
认真来说,她也算胡尚宫的人,偏偏姑娘当她说了这些话。
福儿笑了笑,她这话可不是说给一个人听的。
“对了,等会你帮我去尚食局一趟,看看这趟尚食局去行宫的有哪些人。”
念夏微微一愣,神色更是复杂。
这是说话给她听还不算,还主动给她机会让她出去递话?
念夏想了想,道:“姑娘,你不用试探奴婢,奴婢来之前就有人跟奴婢说了,奴婢既然来服侍姑娘,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一仆不事二主,这个道理奴婢还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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